說完這句話他看了唐方一眼,發現對方表情很平靜,繼續說道:“一次兩次不公平可以忍,三次四次打落牙齒忍,那麽下一次呢?那份怨氣搞不好便會夾雜一絲憤恨,怨恨你,怨恨馬裏恩?鄧肯……還有他的艦隊。那麽我想請你好好想一下……唐艦長,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能做到精誠團結,共同努力麽?”

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場合,如果不是站在談判麵,如果作為一個旁觀者,唐方真的願意為三木日向先生的說辭鼓掌喝彩。

本質上是一件索要援助的事,在對方口中說出來真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更難能可貴的是,這番話沒有很強的進攻性,不像他之前想象那般,對方會以他作為加西亞反抗軍二號人物,就要承擔相應責任為借口,逼他在給予援助這件事上能夠平等對待其他分支艦隊。

後者從形式上講,可以說是反抗軍元老向他逼宮。而三木日向實際采用的前者,卻是站在宏觀角度,以他的做法影響分支艦隊戰士團結為理由,表達憂慮情緒。

他原以為自己會遇到像以前看過的小說裏,反派配角所表現的那種“我願意為你的裝逼事業拋棄智商”這種情況,沒有想到事情出乎他的意料,現實是殘酷的,對方完全沒有給他機會去裝逼,去飛翔。

預想中的衝突沒有出現,它演變成了問題……還是個大問題。

嗯……聰明的三木日向先生給他出了個難題,他必須麵對的難題。他不是加西亞反抗軍的二號人物麽?那麽,如何保證加西亞反抗軍的戰士團結一致,而不是心存芥蒂,是他責無旁貸的義務。

豪森在旁邊摸著鼻子說道:“這個老小子不好對付呀。”

丘吉爾顯然比夯貨更關心加西亞反抗軍的事情,小聲嘀咕道:“仔細想想,加西亞反抗軍裏麵有這樣的家夥在不是壞事……更何況,我們跟他們不是敵人。”

豪森斜了他一眼,說道:“你說什麽……你這分明是投降主義,投降主義!”

卡捷琳娜用好笑與驚奇的目光看著二人在唐方身後搞小動作,感覺這兩個家夥太有意思了,怎麽馬裏恩?鄧肯身邊就沒這樣的角色,不說戰鬥力、指揮力、行動力什麽的,單單把他們當成一對開心果也是不錯的。

“嗯……像總司令那樣的人物,應該不用別人來當開心果吧……”她如是想著,慢步走到餐桌另一側,為比爾?卡特、約瑟夫等人倒酒。雖然他們現在沒有心情喝酒,但喝不喝是他們的事,倒與不倒是她的事。

“下次晨星鑄造再為加西亞反抗軍提供援助的時候,我會讓凱莉尼亞慎重些。”他停頓一下,用手指敲打著餐桌說道:“至於星盟那邊,我會親自同亞當?奧利佛總統談。”

他的說法讓在座之人各懷表情。維吉尼亞臉上有欣慰笑容浮現,歐陽蘭蘭與金永賢幾人麵有喜色,雖不濃鬱,卻足以說明他們的心情。

唐方說讓凱莉尼亞更慎重些……表麵聽來是一種近似官話的表態,然而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講,最討厭的便是官僚主義作風,又怎麽可能讓自己變成那種人。這句話說明唐艦長非常含蓄地給出了他的承諾……他們想要得到的承諾。

想來今後在武器裝備的分配問題上,晨星鑄造不會再大幅偏袒馬裏恩?鄧肯的直屬艦隊了……起碼不會做的太明顯。

三木日向完全沒有料到他這麽痛快地答應下來,本以為這場談判會更艱難些,畢竟借口與托詞這種東西就像海綿裏的水,擠擠總會有的。

豪森在這一點上同三木日向先生的想法出奇一致,隻不過腦海裏的描述截然不同。用他的話來講,借口與托詞這種東西就像女人的溝,用力擠擠總會有的。

不知道是否從剛才開始便想通了,丘吉爾隻是有些意外唐方這麽快便妥協了。其實從三木日向說出那些話,他就已經猜到會是這種結果。

唐方從來不是一個硬心腸的人,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不是一個依依不饒的人,像類似的事情,隻要能給他足以心軟的理由,就夠了。

三木日向拿出加西亞反抗軍戰士們做借口,用蒙亞帝國的未來相托,唐艦長當然沒有理由拒絕。跟這麽重要的事情比起來,對麵幾人的沒有禮貌已然變得微不足道。

唐方不是豪森那樣的一根筋,即便有些睚眥必報屬性,卻也分得出輕重緩急,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

其實這也是維吉尼亞露出欣慰笑容的重要原因……相比以前他更加成熟了,明白在有些時候必須要做出一定程度的讓步。剛則易折,隻有剛柔並濟,才能更好地適應環境。

要說這些人裏最了解維吉尼亞的……便是卡捷琳娜了,她在往約瑟夫的酒杯裏倒酒的時候總是覺得維吉尼亞那份開心不是很盡興,似乎有什麽心事。

對於這一點,她很理解維吉尼亞,畢竟唐艦長答應三木日向以後要盡量公平公正一些,這意味著原本大力度供應馬裏恩?鄧肯分支艦隊的武器裝備相比以前會大打折扣,難免會造成一些不好的影響,比如在麵對蒙亞帝國海軍時的表現。

三木日向在經過開始的錯愕後,漸漸收斂目光裏所含情緒,用十分認真地語氣說道:“謝謝。”然後是起身鞠躬……非常日式的,有禮貌的。

再做完這些後又把杯子裏的酒一口喝幹,之後斟滿喝掉,再斟滿喝掉,總計三次完畢,抬頭望唐方說道:“按照你們華夏人的禮儀,罪者罰酒三杯。”

他需要感謝唐方,鄭重地,沒有雜念地,誠懇地說一聲謝謝……雖然這遠遠不夠回報唐艦長的恩情。

他在這裏說一句感謝的話,換來的是什麽?是百億星幣、千億星幣、萬億星幣都不足以計量的先進武器,是加西亞反抗軍可以用其實現理想的物質基礎。

說一句謝謝多麽?不多!相反很少,很少很少……

唐方看著他的一係列舉動,心想這家夥在趕來赴宴前一定做了不少功課,竟然知道華夏禮儀中有罰酒三杯的說法,雖說在他未穿越那個時代,“自罰三杯”這個詞更多地蒙上一層貶義色彩。

從結果上看,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是三木日向等人贏了,但是唐方並沒有表現的多麽沮喪,因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心甘情願做出那樣的決定。

“這家夥可真是精明,剛才擺出一副我們睡了他女兒的表情,恨不能用目光戳死我們,現在倒好,罰酒三杯就完了?”豪森一句話破壞了現場氛圍,像有一雙手突然撕裂畫板上靜滯的畫卷。

他總是擅長破壞氣氛,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做,自然的好似心跳與呼吸。

三木日向有女兒麽?別說,還真有。

在加西亞起義結束後,在四處逃亡過程中她的女兒與比爾?卡特的兒子日久生情,相愛了,然後在十二位加西亞反抗軍領袖的見證與祝福下舉行婚禮。

豪森那句“睡了他女兒”仿佛寒流浸透骨髓,讓伸向酒杯的手停在原位,讓開心的笑容定格在臉上,讓酒瓶流出的**一下子濺到外麵,讓所有人的心情有了新變化。

三木日向還沒有咽下的酒水一下子噴出大半,被嗆的直咳嗽,很快便漲紅了臉,嘴裏傳出嘯鳴音。雖然明知道豪森說這種話隻是一種粗俗比喻,可是他真有女兒啊,而且……長的還不錯,是個大美人。

豪森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隨口吐槽的一句話會戳中那人罩門,說他反應遲鈍好呢,還是百無禁忌慣了,竟還認真地問了一句:“你該不會真有一個女兒吧?”

三木日向看了看手上握的酒杯,忍了又忍,壓了又壓,終於把心頭那股氣給憋回肚裏,沒有將酒杯丟對麵那張大餅臉上。

想著畢竟從唐艦長那裏得到很多好處,這件事……還是忍了吧。

他能忍住,比爾?卡特忍不了啊,三木日向的女兒可是他的兒媳婦,這些人要給他兒子帶綠帽子怎麽地?

本身雙方之前就有過一次不快的爭論,相比三木日向與約瑟夫,比爾?卡特的脾氣又火爆急躁的多。親家公忍得了,他忍不了。

“唐方,這就是你帶出來的人……如果他不會像一個正常人那麽說話,還請你讓他閉嘴吧,不然搞得大家都不愉快。”當然,他就算再生氣,脾氣再暴躁,也沒有完全失去分寸,說話還是留有餘地的,隻是叫唐方約束他一下,沒有當場發飆,讓豪森滾回家吃屎……雖然他很想這麽說。

唐方還有點雲裏霧裏呢,尋思看這情況三木日向還真有一個女兒?可為什麽老家夥自己不發飆,坐在旁邊的比爾?卡特卻接近暴走了呢?雙方究竟有什麽關係?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不能穩重點麽。

他這一猶豫,那邊豪森可是心直口快,用手一拍桌子,橫眉冷對比爾?卡特:“個老不死的……你們占了我們那麽多便宜,就算讓三木日向的女兒陪我們家老大睡一晚又怎地?豈不知那還是她的榮幸哩,要知道多少星盟姑娘做夢都想給他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懂麽……怎麽算都是你們賺!”

丘吉爾望著豪森的眼睛越睜越大,有佩服情緒在瞳孔深處爆開,仿佛第一天認識搭檔一般。完全沒有想到夯貨講起歪理來也是一套一套的,明明是沒禮貌不占理的事,說來說去好像對方占了大便宜一樣。

他在桌子下麵偷偷地豎起大拇指。

站在豪森的立場上,他才不會管對方怎麽想,作為一個粗人,對於禮儀、尊重、素養什麽的可以說並不在乎。實際上對於加西亞反抗軍他既沒有歸屬感,也沒有敬佩感,從離開5號行星後就沒有改變過,自始至終的想法就是跟在唐艦長屁股後麵喝酒吃肉,做一些感覺刺激的事情。這一點同經曆的越多,心性越成熟的唐方完全不同。

所以他根本不會在意對麵的人是什麽身份,有話直說會不會對他們帶來困擾。

嗯,他隻記得唐方說過,他的性格實在是“太可愛了”……

他不會去想這裏的“太可愛”是不是有別的意思,按照字麵意思去理解,既然唐方都說好了,為什麽要去壓抑,為什麽要去改正?

站在比爾?卡特的角度,剛才豪森說他算哪根蔥哪頭蒜,現在又說他老不死的,嗯……還有他的兒媳婦跟唐艦長上床不吃虧反而大賺的言論。不知道三木日向會不會深以為然,反正他絕對無法容忍這種事情。

作為加西亞反抗軍12位領袖中最火爆脾氣的人,比爾?卡特的手向後麵摸去,可是沒等摸到槍便被約瑟夫的手捉住。

“有什麽樣的下屬就有什麽樣的上級。”他看著唐方的臉寒聲說道:“瞧瞧你帶出來的兵都是什麽德行,一群狗屎、賤貨……我都為你感到丟臉。”

約瑟夫不讓他掏槍,如今在氣頭上,哪裏還能控製情緒。他把對豪森的恨意都轉嫁到了唐方身上。就像雙方第一次衝突的時候他說眼前場合豪森沒有插嘴的資格那般,認為是唐艦長沒有管好手下,太縱容他們了。

“知道外麵的人都怎麽說你麽?”他越說越激動:“聖母、懦夫、軟弱、濫情、畏縮不前、理想主義者……這樣的你,有什麽資格成為加西亞反抗軍的頭領?”

聽到耳畔炸響的質問,唐方從走神狀態醒轉,心想這TM幹我屁事,你自己懟不過豪森那種沒臉沒皮不羞不躁的人,為什麽要到我這裏來找場子。

之前三木日向的作為稍稍緩解了他心頭不快,現在比爾?卡特的話令他十分不爽。

第一,他並不是聖人賢者,可以非常謙虛地麵對別人的指責,嗬斥,甚至謾罵;第二,在他還弱小的時候是豪森與阿羅斯陪在身邊,給予他幫助,說是一同出生入死並不過分,那時候加西亞反抗軍在哪裏,他連比爾?卡特這個名字都沒有聽過。別說豪森隻是講了幾句不太禮貌的話,就是夯貨把那杯酒潑到對方臉上,他都不會過分苛責;第三,無論他想不想做加西亞反抗軍二號人物,既然來到這裏,便要拿出二號人物該有的氣勢,讓比爾?卡特等人擺好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