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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噗……”一塊塊飛濺的碎石打在後背,火辣辣的疼痛向著四周蔓延,格蘭特緊咬牙關,嘴唇上一絲血線淌下。

“喬伊,飛揚,別回頭,快跑。”

在他前麵,是兩個20歲左右的年輕人,一個是亡妻的弟弟喬伊,一個是山楂王唐大叔的小兒子,他們正一邊跑,一邊回頭打量身後步步緊逼的毒鐮,恐懼在他們臉上綻開。

這讓格蘭特想到了格雷,想到他鮮血縱橫的側臉,想到他嘴角那抹欣慰的微笑,還有他最後的那句,“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淚水一瞬間迷蒙了雙眼,哪怕他已經30多歲,不再年輕,不再意氣,不再有滿腔豪情。哪怕他早有心理準備,業已在亡妻墳前提前豎下自己的墓碑。但此時此刻,麵對同伴們的犧牲,想到他們曾經的笑容,眼淚卻是如同堵不住的湧泉,滾滾淌下。

他恨自己的懦弱,做為一名指揮官,卻做不到冷靜麵對死亡,做不到理智對待犧牲。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指揮官。但,去他娘的狗屁指揮官,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那些倒在地上,寂然不動,以空洞的眼神望著那一片蔚藍的人是他。

他扭過身子,用盡全身的力量扣動扳機,機槍的子彈驟雨一般打在毒鐮的玻璃艙上,濺起無數火花。

毒鐮內,一臉凶橫的軍方士兵朝他送來一道嘲弄的目光,好像貓戲耗子一般,向三人身後射出一枚榴彈,看飛濺的碎石與泥沙打在他們身上,落在他們頭頂。

格蘭特將整張臉都塗花的熱淚,更是如同給毒鐮駕駛員們紮了一針興奮劑,整個人都瘋狂起來。

“突突突突……”爆炸在腳後爆開,子彈撞擊岩石帶來的震動感由腳底傳來。格蘭特聽不到毒鐮駕駛員的笑聲,他隻能看到他們暴戾中帶著一絲戲謔的臉。

不遠處一道身影倒下,飛濺的鮮血混合著大量砂石散開,熾烈的太陽光照下,折射出一抹抹耀眼的紅。

那是馬爾尼,他有一個哥哥米哈爾,當了8年的兵,在眼看就要退役的那年,被友軍誤傷,炸掉了一條腿,隨後被強製退役,送回克羅坦的老家。

至於賠償,寥寥無幾,隻有5萬。米哈爾不想讓相依為命的弟弟走自己的老路,用這些錢買通了負責招兵工作的軍隊幹事,這才令馬爾尼逃脫兵役之災。

為了攢錢供馬爾尼上大學,一貧如洗的米哈爾拖著殘廢的身體進入軍方的藥物研究所,當了一名試藥員,以透支生命力為代價,賺取那一點點在帝國貴族眼中看來微不足道的薪資。因為隻有這樣,殘掉一條腿的他,才能快一點賺到弟弟的學費。

從那時起,馬爾尼再沒見到過哥哥,就像往年每到聖誕節,都會收到哥哥的禮物一樣。那年聖誕,他收到了最後一份來自哥哥的禮物。一張支票,上麵醒目的“一萬元”,如同血液一樣緋紅奪目。

馬爾尼沒有去上大學,因為學曆,改變不了他的命運,更救不回哥哥的命。在這個國度裏,入眼所見,更多的是壓迫,欺淩,以及貧民們悲哀與無助的眼神。

他很想告訴米哈爾,他缺的不是錢,而是自由與尊嚴,但是,他卻連兄長的墳在哪都找不到。

格蘭特望著馬爾尼仰天摔倒的身體,喃喃自語道:“馬爾尼,見到你的哥哥,幫我向他道歉,我沒能照顧好你……當然,如果路上寂寞,你可以多等我一會兒。”

子彈的射速更快了,玻璃艙濺起的飛星如同風中來回飄蕩的錫箔。

格蘭特仿佛看到一張張逝去同伴的麵龐,他們在對自己笑,那麽的燦爛,仿佛春天裏溫暖的陽光。

他們張開嘴,輕輕吐出一串音符:“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格蘭特隻覺鼻子發酸:“理想……”

如果是在從前,他會嗤之以鼻的指著他們的臉說:“這東西太重,別想讓我一個人背。”隻是,此時此刻,他卻怎麽也說不出,話到喉頭,卻隻剩下無力的哽咽。

毒鐮的駕駛員們或許是玩膩歪了,瞳孔漸漸收縮,目光變得陰沉而冰冷,隨著操縱杆輕輕一抬,微微泛著紅光的槍口指向彈藥耗盡,卻仍然機械地扣動扳機的格蘭特。

……

撲倒在地的屍體,跳躍如飛的毒鐮,席卷漫天的無人戰鬥機,還有那四下飛濺的鮮血……

望著監視器上快速閃現的一幕幕戰爭場景,穿著得體西裝,發蠟打得均勻細密的賈思爾,此時正坐在卡車指揮間的真皮沙發上,右手搖著高腳杯裏的特釀白蘭地,嘴裏哼著誰也聽不懂的鄉土小曲,一臉愜意的享受著“毒鐮”與“毒蝗”給他帶來的樂趣。

這兩種武器都是他的得意發明,望著那一個個縱橫跳躍,漫天飛舞的戰鬥兵器,他就像一個母親注視自己的孩子,是那麽的專注、得意。當然,還有慈祥。

至於那些被爆炸拋飛的屍體,被子彈貫穿身體噴濺如泉的鮮血,都被他選擇性的無視了。

“歐文中尉?怎麽樣,我的孩子們可愛吧?”

“可……可愛?”歐文接過助手遞過來的一杯酒,嘴角一陣抽搐:“博士,這些都是你的發明?”

“唔,可以這麽說。”賈思爾抿了一口酒,按下身邊觸控板上一個綠色按鈕。

顯像係統中央,屏幕稍大一些的監視器上閃出一幅畫麵。

是北坡的場景,由皮卡與導彈發射器組成的簡易導彈發射車側倒在山坡上,滾滾濃煙騰空,火焰獵獵作響,高溫將陽光折射出一道道光紋,好似水幕一般,模糊了視線。

服色各異的屍體七零八落的癱倒在鋪滿碎石的坡地上,他們有的被MINI導彈炸斷手腳,有的被掀飛腦殼,還有的被四射的彈片在身上開出一道道鮮紅的口子。鮮血淌過地麵,轉眼功夫便在烈日的炙烤下蒸幹,隻留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殷紅。

零星的火光閃過,那不過是碩果僅存的幾名敵對武裝分子蒼白而無力的還擊。一排子彈飛過,打在“毒蝗”的裝甲上,擦出一團火花。

“一群雜碎!”賈思爾皺皺眉,臉上多了幾分不耐。“毒鐮”與“毒蝗”可是他的心肝寶貝。做為父母,看到孩子受傷,難免會心疼,哪怕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擦傷,也照樣不能接受。

恰在這時,歐文中尉非常不識趣的問了一個問題,“博士?為什麽我們剛剛遭遇襲擊的時候,您不及時出動這些戰鬥單位?”

賈思爾斜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你們的死活跟我有什麽關係?”

歐文的瞳孔霎時擴大一圈,右手一晃,杯子裏的酒水溢出大半。這個賈思爾到底是個怎樣冷漠的家夥,難道在他眼中,除了那些發明外,別的什麽都不重要麽?周圍那些倒在地上的士兵,可都是自己人,都是為保護卡車上的他而犧牲的。

瘋子,真是一個瘋子,視人命如草芥的瘋子。歐文打了個寒戰,望著眼前衣著光鮮的賈思爾,猶如在看一個披著人皮的地獄惡魔。

“時候不早了,是時候送那些狂妄的家夥下地獄了。”賈思爾漫不經心的說道。

“是。”後麵助手答應一聲,走到通訊台前,向各戰鬥單位下達賈思爾的指令。

歐文艱難的咽下嘴裏的酒水,馥鬱著濃濃果香的白蘭地,這一刻卻是那麽的苦澀。他扭頭朝著監視器望去。

北坡上,毒蝗聚攏成一個圈,將僅剩的五名武裝分子圍在一個小坳子裏,足足上百道黑黝黝的炮筒鎖定在目標身上。

南坡上,毒鐮們也開始了最後的清剿行動。它們高高躍起,一下將眼前的敵人撲倒,機槍口微微下壓,頂在目標的腦殼上。

隻要扳機一扣,他們的腦袋就會如同爆裂的西瓜,開出好大一團紅瓤。

格蘭特身後的毒鐮駕駛員好像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操縱杆一提,直接跳到喬伊與唐飛揚的麵前,黝黑的轉管一橫,駕駛員嘴角的嘲弄又盛了幾分。

格蘭特扭頭看到這一幕,身子不由得一抖,7.92MM的LG-301使徒從手中滑落,墜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一股無力,無奈,無能交織在一起的懊惱情緒充斥心間,多少次他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如果想要那兩個年輕人的性命,這些該死的機器必須先跨過他的屍體。

做為首領,做為指揮者,除了帶領他們往前走,去追尋光與溫暖,還必須有拿自己的身體為背後那些選擇信任他的追隨者們遮風擋雨的覺悟。

流血算不得什麽,疼痛更算不得什麽,甚至連死,在他眼裏,也跟睡一覺沒什麽分別。如果死的是他,到了九泉之下,他可以笑著麵對瑟琳娜,麵對格雷,麵對馬爾尼,麵對所有在這一戰犧牲的同伴。

可為什麽,為什麽這些混蛋們偏偏不讓他如願。整支隊伍116人,如今剩下不足10人,傷亡達9成。他的心在滴血,可是,麵對眼下的景象,所有的抗爭都是那麽的徒勞無力。希望,整天掛在嘴邊的希望,這一刻,恍如天邊的雲彩,看得見,卻觸手難及。

駕駛員笑了,好像一隻高傲的鬥雞,趾高氣昂的揚起頭顱,最後朝著格蘭特送出一抹冷笑,伸手按下機槍的掃射按鈕。

“突突突突……”一道道耀眼的火舌噴出。

“喬伊!”格蘭特大吼一聲,隻覺胸中一股悲憤如浪頭般拍打著心房,下嘴唇已經被他咬破,鮮血順著嘴角滑落。

他真的很想去跟對方拚命,但……憑什麽?血肉之軀?還是說地上那杆連對方的玻璃外殼都射不穿的“使徒”?

“瑟琳娜,對不起,我……”格蘭特悵然若失的默念道。

然而,話才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他使勁揉揉眼,喬伊站在身前不遠,好好地,完整的不能再完整。旁邊唐飛揚坐在地上,用力抬起屁股,一寸一寸往後挪著。

這……敵人還想繼續侮辱他嗎?亦或是……他們要抓活口?

格蘭特抬起頭,往上瞧去,那架毒鐮就像一個喝高了的醉漢,歪歪扭扭,左搖右晃。

一道銀光劃過,隨著“轟”的一聲爆響,毒鐮的懸掛係統與承重底盤相接之處燃起一團火光。就像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駱駝一般,在駕駛員驚恐莫名的叫嚷聲中,毒鐮的身體如同被雨水衝垮的房屋,“吭噔”一聲歪倒在地麵上。

“這……發生什麽事了?”格蘭特茫然四顧。

透過喬伊與唐飛揚的間隙,地平線盡頭快速跑來一個人。

是門羅,該死的,不是叫他不要回來了嗎?為什麽不聽命令。他剛要出聲斥責,忽然,門羅身後出現一線異色。

“是……是他們?”格蘭特看到阿羅斯,看到豪森,還看到了最中間的唐方:“他們怎麽會來的?三人旁邊身著動力裝甲的士兵又是怎麽回事?”

“轟,轟……”愣神之際,連續幾聲爆炸傳來。他機械的扭過頭,隻見散布於南坡的另外九架毒鐮幾乎在瞬間遭受了與眼前毒鐮一樣的打擊。

隨著一個個體型臃腫的黑甲士兵從岩石陰影中走出,一架又一架毒鐮轟然倒地,橢圓的駕駛艙如同玻璃牢籠,將三人一組的軍方士兵死死困在其中。

他們多數擠成一團,臉蛋死死的貼在玻璃上,壓成一張肉餅。他們的表情更加詭異,嘴角的嘲弄之色尚未消退,目光裏已然多了一絲驚恐。

僅存的四架毒鐮發瘋般的向著一名名劫掠者掃射出無數子彈,然而,事實難料,剛剛在它們身上發生的一幕,又一次上演了,隻不過,這次的主角,換成了那些黑熊般的大塊頭。

12.7MM的子彈狂風驟雨般落在劫掠者身體上,金鐵交鳴的聲音不絕於耳,火星四散,一名名劫掠者被巨大的衝力推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而,就在毒鐮駕駛員以為成功將敵人射殺的時候,他們就那麽施施然,打了一個滾,又從地麵上站立起來,接著,一枚枚榴彈從他們手臂上的四聯榴彈發射器裏射出,打在駕駛艙上爆成一團團銀白色閃光。

“哢,哢……”駕駛員們引以為傲的高密度玻璃合金出現一道道裂紋,蛛網一般向著四周蔓延開去。

“轟,轟。”又是一陣耀眼奪目的白光,承重底盤與腿型懸掛係統遭受重創,尖銳刺耳的警報聲響起,儀表盤上閃爍的紅光照在他們茫然無措的臉上,如同死神鐮刀的投影。

短短幾個呼吸的功夫,九架毒鐮在審判者榴彈的招呼下變成瘸子,遠遠望去,就好像瀕臨死亡的細腿昆蟲,兀自不甘心的亂蹬亂踹。

最後一架毒鐮的駕駛員慌了,操縱毒鐮往後一退,便要發動跳躍技能,躲開這是非之地。

不曾想,“轟”的一聲,一枚榴彈在承重底盤爆開,12.7MM的轉管機槍被轟成一團鋼鐵碎片。操縱杆已經提起,但是,令駕駛艙裏三名士兵大驚失色的是,毒鐮就好像一個吃壞肚子,跑了無數次茅房的饞蟲,腿都軟了。別說跳躍,連走路都很勉強。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那些榴彈到底是拿什麽做的?為什麽會有這種效果?”三人的腦海裏畫滿了無數問號。

現實並沒有給他們太多的思考時間,幾名劫掠者從周圍貼近,手臂前方火光一閃,毒鐮四條腿的關節處連續亮起數團閃光。然後,它就像不小心崴到腳的老漢,一屁股坐在地上。

駕駛員兀自搖晃著手中的操縱杆,可是,回應他的,除去腿部關節繽紛四射的火花,就隻剩下兩側越來越近的幾道身影。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會這樣?他們是誰?又是從哪裏鑽出來的?”尖刻而狂躁的咆哮聲從卡車指揮間裏傳出。

賈思爾站在監視器陣列前方,望著毒鐮機載攝像頭傳回來的影像發瘋般的大喊大叫。他精心梳理過的發型已經亂成一團,胸前的領帶亦被扯開,歪歪扭扭的搭在一邊。

助手們躲得遠遠的,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歐文的臉色有些發白,抓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著。這支突然闖入戰場的部隊到底是哪裏來的?為什麽要救那些反政府武裝分子,二者之間是什麽關係?

“命令毒蝗集群去南坡,一定要讓這群家夥後悔,後悔!”賈思爾回過頭,用力的揮著雙手,表情嚴肅而認真,仿佛士兵出征前為帥者慷慨激昂的陳詞。

“博……博士。”一名女助手指了指他身後的監視器。

“怎麽?”賈思爾橫了她一眼,扭頭向身後看去。

隻一眼,他便呆住了。9名身著動力裝甲,手拿大號突擊步槍的家夥們對毒蝗集群發動了突然襲擊。

一道道銀光由槍口射出,非常精準的打在毒蝗的圓形腹腔。原本可以抵禦10MM以下子彈的碳鋼合金裝甲,竟然直接被打爆,炸成一團團氤氳著洶洶烈焰的火團,歪歪扭扭的由半空墜落,掉在地麵引發連環爆炸。

“隻有9個人?區區9個人就想挑戰毒蝗集群?”賈思爾拿起手邊的通訊器,大聲吼叫道:“炸死他們,炸死他們!”

不用他吩咐,遠程遙控小組已經著手控製毒蝗反擊。

漫天飛舞的MINI導彈猶如水底的遊魚,拉出一道長長的煙軌,呈鋪天蓋地之勢,朝著9名機槍兵飛去。

“轟,轟,轟……”連串的爆炸聲響起,飛揚的沙暴排成一條直線,向著遠方快速蔓延。

注射了興奮劑的機槍兵身手矯健的就像叢林獵豹,翻騰跳躍間躲過一枚又一枚MINI導彈,每每轉身翻滾之際,還不忘向著身後甩出一溜火光。

C-14“穿刺手”高斯突擊步槍特有的電容控製係統為他們提供了強大的射擊準確性。幾乎每一次扣動扳機,都會有一架無人機爆成一團烈焰。

賈思爾呆呆的望著監視器,左臉皮跳一下,右臉皮跳一下。每一架毒蝗墜落,他就哆嗦一下,每一團烈焰燃起,他就怪叫一聲。

到最後,他的臉已經扭曲的不成人樣,而聲音,更是乖戾刺耳,形同夜梟。

短短幾分鍾,100架毒蝗便成了地下的一堆鋼鐵垃圾。至於9名機槍兵,死亡2名,傷2名。(這次我可沒踩刹車,大章5000+,晚上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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