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雲有多可怕,他是整個大宋唯一一個身穿勳服但卻見聖旨不跪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身上並無文官職卻能讓三品官一刻鍾內滾到他麵前的人。

對內,他是變法大臣,手上鮮血淋漓,隻要是個人看到他第一個反應都不是拍馬屁而是默默計算自己能夠活多久。以一己之力把周邊國家打了一圈,生生幫孱弱的大宋打成了中原第一強國。主持工科選拔,按照道理來說他的門生黨羽遍布天下。開宗立派,自孔孟之後宋北雲是在沒有任何前人基礎上開創一門學科的唯一一人,四書五經之後,便就是那一本科學概論,是將神從天地自然中剔除的噬神者。

對外,他是自蘇秦張儀之後被史家評價為最傑出的縱橫睥睨之人,甚至也正是因為他才正兒八經的給縱橫家們正了一個名,不再是籠統的被稱為“有識之士”而是成就了一個“外交衙門”的縱橫大家,那些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附屬國,現在一個個都乖巧的恢複了上供,那些心懷不軌者也大多被逼到了納土歸宋或者快要納土歸宋的程度。

收西夏、聯大遼、製衡草原、遏製大金,一係列的動作給中原最少爭取了五十年的和平發展,宋金遼進入全勝的休養生息階段,農業、貿易和工業飛速發展,人口五年內翻了一番。

還有一些其他的諸如主導史上第一本詞典、字典和音典的修撰工作,更是被評價為繼上古聖人之職,履承上啟下之責。

甚至可以說他的所幹的大部分事情都是許多人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隻要能完成一項兩項就足夠名垂千古。

但這一切都發生在了宋北雲一個人身上,這也就不怪遼國的學者說宋北雲是蒼天賜給大宋的人傑。甚至有人說若是有朝一日,華夏大地終將恢複一統,那宋北雲這個名字都是永遠繞不開的一座豐碑。

但宋北雲又有多平常,如果抹開他身上一層一層又一層的光環去看他會發現這個人身上處處透著一種莫名的普通。

說句大不敬的話來,宋北雲在長安明顯就是被官方認可的土皇帝,但學院外的各類小吃攤、小飯館就沒有跟他不熟的,他也從來都不扯白條、不打官腔,不管什麽飯菜他都吃,更不會出現什麽清場淨街這種事,甚至有人看到他端著一個碗蹲在學院外頭的槐樹下吃得稀裏嘩啦。

而這個人還酷愛惡作劇,比如半夜去學院中的池塘偷偷釣人家農學院培育的鯽魚、挖人家工程院的全銅雕像,把醫學院做試驗的兔子弄出去烤肉,甚至還會沒有被人認出時挑唆一眾新生去反抗老生的權威。

他好像從來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人,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

在蝴蝶兒眼中,宋北雲是少數不吃她那一套的男人之一,雖然不凶但卻讓人不敢對抗的人,身上全都是秘密但卻無人敢去挖掘。

這樣的人大體該是冷若冰霜,但他似乎並不在意給自己做個人設,仍然是帶著一種骨子裏的孩子氣和叛逆,讓人既是哭笑不得又是搖頭歎息。

“怎麽想著來這裏讀書?”

宋北雲吃了一顆餛飩看了一眼對麵正撩起頭發吃麵的蝴蝶兒:“這不是你的風格。”

“我……”蝴蝶有些語塞,她現在已經不敢再在宋北雲麵前**,而一旦進入正常的交流模式,她反而變得不那麽能言善道,反而顯得有些靦腆。

“不說也沒什麽。”宋北雲擦了擦嘴,放下幾個銅板:“老板,錢放桌上了。”

說完他就起身走了,而蝴蝶連忙也起身給錢跟了上去,默默的走在宋北雲的身側並始終和他保持一個身位的距離。

“宋大人,我想問一聲……我幾時能在長安開設宗門。”

“沒有聖女傳承的情況下也能開宗立派?”宋北雲輕聲問道:“那你打算靠什麽招攬信徒?”

“我打算……打算先……”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宋北雲打斷了:“長安不允許以蠱惑的方式招攬信徒,我尊重你們的信仰,但你們的信仰不能是以我大宋子民為代價。其餘的我不管,而且你必須要完成本土化改造,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

一個宗教如果經過了本土化改造,必然會衝擊其教義,看看現在長安的教派就知道了,那些在外頭如洪水猛獸的教派來到長安之後立刻就老實了起來,經過本土化改造後他們的性格溫順的讓人難以置信。

像那些動不動就發動宗教戰爭,心情一不好就燒死幾十個人給大夥助助興的外來教派,現在在春節時會打出橫幅“祝長安歲歲平安”亦或是“祝大宋長治久安”這一類的祝福語,平日更是兼具善堂、孤兒所之類的職責,見到誰都是滿臉笑容的來上一句“願XX保佑你”。

拜火教自然不能例外,蝴蝶已經預料到最後的結果了,但其實已經並沒有什麽更好的退路了,大宋能夠容納他們的前提就是自我閹割,然後沉浸在對大宋當局的歌功頌德之中。

“明天吧,去朱雀大街九號宗教事務處理衙門填表,然後上交你們的教義和宗旨。”宋北雲沉聲說道:“一般情況下宗教衙門會把修改之後的新教義還給你們,然後你們就能開始傳道受業了。”

“這……教義也需要修改嗎?”

“怎麽?你很不樂意?”

當然不樂意,教義是一個宗教的根本,這東西一旦修改就基本不再會受總教承認了。君不見長安多少的宗門已經和原本總教勢成水火,甚至已經有兩個宗教向大宋遞交申請,希望能夠發動一場宗教戰爭來扶根正源。

分家已經開始炮轟宗家了,這便是教義修改之後最直觀的結果。

而這其中波斯明教和中土明教的衝突最激烈,波斯明教不再承認中土明教的承認,而中土明教也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他們直接領了人去跟波斯明教總部硬碰硬去了並且跟所有的教眾說隻有中原明教方為正統。

“那可不可以……”

“怎麽?你還打算一邊在這邊傳教一邊還不受大宋管製?”宋北雲斜眼看了她一眼:“要不這樣,我把你介紹給今上,你要是能**的了他,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把你拜火教定成了國教呢?”

“之後呢……”

宋北雲眼底寒芒一閃:“你去查一下白蓮教。”

白蓮教這三個字直接撞在蝴蝶的心尖尖上,她真的不像外頭那些妖豔賤貨一樣看到宋北雲的高大帥氣就一見鍾情,她越是深入了解這個人就越害怕他,白蓮教是她最直觀的感受。

她的情報網絡很發達,白蓮教也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查到還是非常簡單的事情,而在查詢之後她卻是發現自己一度想要**和控製的男人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宗教殺手。

軟滅佛、硬滅白蓮、遏製道教、壓製儒教,不讓佛門借信徒斂財,他給佛家上了一個十文錢的枷鎖,從那一天開始佛便不再度窮鬼了。白蓮作祟,他硬麵上產出白蓮的勢力,然後開始掃盲脫貧,試圖從根源上斷絕了民間邪教的根本。

而對道家和儒家的壓製也是非常明顯,新的律法之中明確規定道家不得再煉丹,如果必要嚐試,必須報備當地的科學院,在化學院或者醫學院的監控下才可進行仙丹的煉製,否則都定為違法。

對紮堆的儒家他雖然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打壓,但卻生生將百家爭鳴給抬了起來,現在各派學術的亂戰就沒有停止過,儒家再也沒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時的強勢,現在與名、墨、黃老學派、法、兵、縱橫、陰陽諸多學派在激烈鏖戰,世道看似渾濁但正是因為每個流派都在尋求無懈可擊的最優解,所以卻是少了那種獨斷一家之不堪。

所以蝴蝶突然覺得自己很傻,她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去故意接觸麵前這個人,更不應該輕敵,隻調查宋北雲這個人卻沒有調查宋北雲的故事。

現在好了,等了解到那些事情背後都站著的是宋北雲之後,她才幡然醒悟原來自己居然跟一個連佛教都能幹趴下的宗教殺手撞了個滿懷。

“我明白了。”

“其實我不是不能好好說話的,但是你一開始的意圖性太明顯了。”宋北雲來到一家小店前,買了兩份杏仁豆腐,轉身遞給蝴蝶一份:“你是不是有什麽誤解?就是那種覺得以自己的美色可以控製一切男人的誤解?”

“我沒有……”蝴蝶有些委屈的抗爭了一句,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說的好無力:“隻是想試試看來著。”

“人嘛,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再說了,你看我這外形條件。”宋北雲指著自己:“我是會缺女人的那種人麽?你憑什麽覺得我就能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呢?”

“我……”

宋北雲用小木勺吃這粗竹筒裏的杏仁豆腐,轉頭看了她一眼:“再說了,你是出現了什麽幻覺才能讓你覺得你在玩若即若離、欲擒故縱這種東西的時候能超過我?小妹妹。”

被宋北雲喊了一聲小妹妹,蝴蝶抬起頭幽怨的看了他一下,噘著嘴說道:“我這不是病急亂投醫麽。”

“那你說,你有什麽底氣能把握的住我?要我說啊,你要麽是不了解男人要麽就是不了解自己。我看你主要是不了解男人。”

說到這裏蝴蝶兒就不服氣了,她的好勝心也起來了,於是便抗爭道:“天底下可沒幾個人比我了解男人。”

“你碰到的那些都是什麽爛貨。”宋北雲嗤笑一聲:“你九成九還是個處子身,所有對於男人的判斷都是出於你的想象。我真的告訴你,別說你長這個模樣,哪怕你再美個幾分,一個男人對你的熱情也不會超過半年。”

宋北雲晃著手指時說道:“前提是他睡到你了。”

“怎麽呢?”蝴蝶兒好奇的看著宋北雲:“我身邊可不缺狗。”

“你會讓狗睡你?”

“想想都惡心。”

“那我呢?如果我順水推舟,你怎麽辦?”

蝴蝶兒沒有回答,但其實她在沉默的瞬間就已經有了答案,她本身就已經打算豁出去了,如果宋北雲當時真的提出要求,她求之不得怎麽可能會拒絕。

“你這種無根的浮萍,整日想的都是綁上一根大樹,甚至還妄想撼動這棵樹。”宋北雲停下了腳步又在一家鋪子麵前買了兩份果子露,順手遞給蝴蝶一份後繼續說道:“我跟你沒有感情基礎,我就是饞你身子。你也跟我沒有感情基礎,無非就是想利用我。也許剛開始我為了貪圖你身子的確會給你許諾,但我給你提個醒,小蝶。”

“嗯?”

“男人許的諾就是廁所裏的紙,一旦權衡利弊之後,說撕就給你撕掉。”宋北雲指著自己說:“匹夫的言而無信叫言而無信。我宋北雲的言而無信叫足智多謀,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最後呢,你失了身子,但什麽都不會得到,你滋擾我,我就趕你走,你再煩我,我就殺了你。”

宋北雲陰森森的一笑:“以奸細之名。你別懷疑,你監視我而我不辦你的原因隻是因為我不想激起少數族裔的反感,但如果我真想弄死你,你現在已經臭了,而在臭之前你還會被玩弄得不成人形,我幹的出來。”

一陣冷風吹來,即便是手中捧著熱乎乎的果子露,蝴蝶兒還是忍不住的打了個冷顫,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冷風吹的還是被宋北雲給嚇的。

“好了。”宋北雲此刻站定在了十字路口:“我家朝南,你家朝北,就此分別。”

宋北雲說完轉身便哼著歌消失在了夜幕下的長安城之中,但蝴蝶兒卻站在那久久沒有動彈,她仔細回味著剛才宋北雲對自己說的話,然後幡然醒悟……原來從一開始自己都是在玩火。

“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蝴蝶從懷中抽出麵紗和兜帽戴在了自己臉上:“真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