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德二年,年初。

皇宮七日不開早朝,不為其他隻為一場驚天大案。

宋北雲風波還未平息,逼宮謀反大案就接踵而至,城防軍中的高級將領有七人參與謀反,閣中大臣也有五人之多,下級官員、將領更是波及百餘人。

一時之間金陵城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城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嚴格,而且嚴格限製了人員的出入。

“名為清君側,實為造反!”

趙性在殿上暴怒,聲音洪亮還有些沙啞,他用手指指著殿下的群臣:“都是些混賬,平日裏朕視為肱股之臣者,今日卻處心積慮想要逼朕退位!荒唐!荒唐!!!”

下頭的人哪裏還敢說話,雖然許多人心中都很詫異,怎麽這皇城司往日不見動彈,現在抓人卻一抓一個準,而且那些人居然還都老老實實的招供了。

而且因為滋事甚大,甚至於公布出去的公審環節都不得不往後延期。

許多人被抓了,皇城司、刑部、大理寺的牢中滿滿登登全是人,這些人要麽是直接被抓的,要麽是被之前逮捕者供出來再被抓的,而他們被逮捕之後自然也供出了更多的人。

大臣們心中慌張,自古以來謀反就是寧可殺錯不可放過,若是那些人胡亂說一些名字出來,那最終自己也是要被吃掛落,若是能證得清白還好,若是不得證清白,那可是要給人陪葬的。

“朕哪裏做的不好,你們說出來便是了,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趙性怒斥之後捶打著胸口:“辛苦為朝廷培養的人才,就這般被殺掉,朕心痛啊!”

“官家,請息怒。”老丁低著頭往前一步走:“根據三堂共審之結果,這些人大多是為南方士族之黨羽。”

“分什麽南北!都這時候了,你分什麽南北!”趙性一隻手扶著龍案,回頭暴嗬道:“還嫌不夠亂嗎?真的要朕說出來嗎?隴西裴家、李家、於家,山西黃家、周家,這都是南方嗎?難道是因為他們分了南北家就是南方士族嗎?”

趙性舉起手中的筆筒摔在了地上,轉過身紅著臉大聲斥道:“沒有一個好東西!隻因朕想要改革,他們便要如此對待朕?”

下頭的大臣仍是不敢開口,其實他們都是人精,為什麽要殺宋北雲?說白了不就是沒人想擔那弑君的名頭,想要通過殺宋北雲給趙性點個醒麽。

可誰知道宋北雲這人……真的是個妖孽,即便是沒有參與這件事的人回顧起來都覺得宋北雲每一步都走得恰當好處。

他還沒來,長安軍就到了,給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首先長安軍陳兵城外,定國公定要將軍權歸攏,然後二話不說進行分兵安置,將最核心最危險的部分給輕易化解了。

這第二招便是引發金陵輿論之震**,挾持萬千學子一同前來逼宮,走了士族集團的路卻是讓對手無路可走,這就徹底打亂了士族集團的步調。

而在做這些事的同時,皇城司還傾巢出動將大量的核心人物給抓了,如此秘密的事,這宋北雲知道的一清二楚。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他娘的各地士族裏頭都被他插了眼,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監視範圍之中!而且這些眼線在那些士族中的地位絕對不低,這樣一來當消息傳出去之後,士族第一件事就是自查,這極大的延緩了他們的反應速度,並且可以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從內部分化。

至於第三招,宋北雲仍是精妙,那就是讓遼國屯兵邊境,以外部壓力壓製國內不可輕舉妄動,大量邊軍匯聚於邊境,極大減少了兵變的可能還保住了自己的命。

這不是妖孽這是什麽?現在看來,他那番動人心弦的演說,其實不過隻是障眼法,一切都是為了掩護他私底下的動作。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下一步他便會引一部分士族集團歸降投靠。

妙啊!真的是精妙啊!這一步步的棋下過來,回頭望去處處都讓人歎為觀止,這哪裏是一個二十多歲之人能幹出來的?這滿朝五六十歲的老狐狸到處都是,但能幹出這一番精妙的卻是鳳毛麟角,或者說根本就沒有。

這當真是將合縱連橫的縱橫之術玩到了極致,天下的聰明人在他的麵前仿佛都成了憨人,戲耍天下於股掌之中。

而上一個如此妖孽之人,還是那三國演義裏的諸葛臥龍。

哦……對了,諸葛臥龍也是出自於這宋北雲筆下。

如今權力急速收攏在了以皇帝為首的革新派手中,保守派根本無一合之將了,因為保守派造反呀,誰還站保守派不就等於在胸口寫著四個大字“亂臣賊子”嗎?這個罪名誰擔當的起?

“朕要的是一個王道樂土,要的是一個長治久安。可是他們呢?既然如此……”趙性說罷,頹然坐在了龍椅上:“那就別怪朕了。”

而與此同時,皇城司內部,宋北雲雖然不能以真麵目示人,但卻不妨礙他在這裏辦公。

白念安在一旁給他匯報,光是名單都有十幾頁紙,這可是數千人,若是加之九族,恐怕能有數萬人之多。

“連坐就沒必要了。”宋北雲搖頭道:“此去記住一條,你們是代表天家。任何反抗都屬於造反,到時我會給你一支軍隊,你隻要罰沒家產,抓捕首腦就行了。那些個土雞瓦狗也成不得氣候,抓起來還造了個濫殺的罪名。”

“明白。”

白念安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他什麽時候執行過如此重要的任務,即便是以前統領白蓮作亂,也不過數百人,而現在他的手底下一下子就要擴充到三萬人,而且這一趟他出去,所到之處定然是風聲鶴唳,而宋北雲這一句土雞瓦狗不用管就給了自己巨大的權力,到時是不是土雞瓦狗可就是他一句話的事了,那些有些關聯又不太重要的人自然知道該怎麽辦,所以這趟回來他便是富可敵國。

即便是將大部分都要送出去,但剩下的仍能夠他幾輩子幾十輩子揮霍了。而他清清楚楚的知道這是宋北雲送給他的紅利,是參加這場豪賭的紅利,也算得上是用命換來的錢吧。

當然,這次參與豪賭的人都有獎勵,因為眼下來看,他們這個階段贏了,贏了就該有分紅。像白念安這樣的人,隻配拿到錢財,因為他還夠不上政治紅利一說。而那些革新派的大臣,這次之後得到的,恐怕就不隻是錢財那麽簡單咯。

但要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其實是不好說的,就如宋北雲能絕殺士族一般,作為皇權代表的宋北雲絕對不允許任何一個人或者集團權力大過中央王庭。

白念安心中給自己捏了一把汗,但總的說來得到是大於付出的,這對於他來說就值得了。

再看坐在那擰眉看材料的宋北雲,白念安第一次意識到這位內部號稱夜天子的人是多麽的可怕,甚至於皇帝都是在聽他的安排……

一個能讓皇帝聽從安排且深信不疑的人,絕對不要質疑他的能力,隻要聽他的話去執行,然後見好就收,一世富貴就是唾手可得。

“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了。”白念安搖頭道:“宋大人,此番辛苦了。”

“辛苦,誰不辛苦呢。”宋北雲低聲嘟囔道:“不過也沒辦法,這玩意不進則退,輸了可是要跑路的。”

他嘟囔完,突然仰起頭:“還沒有完全成功,後麵仍會有幾次反複。所以你一定要做好長期準備,那三萬人過幾日會從禁軍中劃撥過來,你也不再是皇城司的人了,到時會成立一個新的部門叫國家保安司。以後你的職責就是控製國內的叛亂和騷亂,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什麽地方起了叛亂兵變,你卻沒有拿到第一手信息不能防患於未然,那我可要拿你是問,這可是腦袋夾在褲襠裏的活,能幹不能幹?不能幹早說,我好換人,別到時候跟我說再給你一次機會。”

“能!”白念安重重點頭:“定不辱命!”

“開始吧。”宋北雲手一揚:“馬上要公審了,準備一下。邀請全城人來看砍頭。”

砍頭自古以來便是頂有趣的事情,百姓最是喜聞樂見,他們不管好壞,隻是覺得刺激新奇,更何況砍的是這些個反賊。

而且這些個反賊還都是平日裏那些高高在上、作威作福者,往日見到都是老爺長老爺短的叫著,人家不搭理不說,若是心情不好下了轎來打上一頓連個告狀的地方都沒有。

但今日公審之時,那些“老爺”們跪著,脖子後頭插著一塊木牌,上頭寫著謀逆者XXX,上頭的官爺在宣讀他們的罪行。

這是多麽讓人開心的一件事情,百姓們聽到他們的罪行後,恨不得生啖其肉,而聽到斬立決之後,任憑那些人怎樣哀嚎、怎樣痛哭,都被淹沒在了茫茫百姓的歡呼聲之中。

全城的百姓就如狂歡,他們敲鑼打鼓的歡送這些瘟神離開人間,沒有一個懷念悲切,有的隻是歡欣鼓舞。

上百個死囚就在那一字排開,而宋北雲的惡趣味在此刻也發動了,他讓百姓來選這些人的死法,是槍斃還是砍頭都沒有問題。

“那個那個,看見沒有?那個,那是我東家。這玩意可不是人了,欺男霸女的,看著是個讀書人的樣子,平常可幹了不少醃臢事。”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在人群中對旁邊說道:“前幾年,宅子裏有個小芳,就是被這個畜生給糟蹋了還有了身孕,後來這畜生的婆娘將小芳活活悶死在了水桶裏,後來還去官府說是難產死的。這幫人,就是該死!”

“別廢話了,蓋手印了,槍打還是砍頭。”

那小廝伸過頭去看了一眼:“肯定槍打啊,我又不是沒見過砍頭。”

“淨吹,你幾時候看過?”

“別管了,我要看槍打!”

五十個手印很快就蓋完了,第一個犯人就是槍斃,當士兵將那人拖到一邊摘下那塊木板時,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老爺”已經尿了一地,散發著騷臭。

子彈在他腦後上了膛,隨後一聲爆響,他的腦袋就如摔在地上的西瓜一般炸開了花。

開始還高高興興的百姓一看,當時就嘔吐聲連成了片,其中還夾雜嘲笑的聲音,倒是熱鬧的很。

“好!”

突然,人群中有人叫起好來,接著所有人都叫起了好來,即便是那些嘔吐的人回過神後也跟著一並叫起了好,所有人都是高高興興的,仿佛不是在看行刑而是在看過年殺豬一般。

有讀書人抨擊此般行為太過殘忍,不符合大宋仁義之名,但很快他就會被在報紙上批得一無是處。大宋仁義,可這些人不仁義,不可讓規矩隻能管好人。

百餘人,從公審到行刑,從天亮殺到了天色發暗,城中的閑人過足了癮,而現在卻也無人膽敢為這些人發聲,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輸了,輸得慘烈。

古往今來唯成王敗寇之事亙古不變,若是他們贏了,這裏也會跪著一批人,而那批人卻是為民請命的那批人。

百姓也許不算聰明,但他們心中卻是有一杆度量,就如宋北雲所說的那樣,哪怕是一條狗也知道誰對它好,更何況是人呢。

趙性是明君,宋北雲是賢臣,雖然這個賢臣的名聲有點臭,但現在想來人家也不過就是好色一點、貪財一點,但他幹的事可都是為國為民。

“宋北雲是個好人啊。”有人庶子出身的讀書人手扶著旁邊的大樹看著法場對同伴說:“隻可惜,他如今也隻能在牢獄之中。”

“你說他是個能人我就同意,好人恐怕說不上吧?”

“不就好色了一些嘛,你那日也見了他的風姿,你若是女子你難道不心生向往?”

“嗨,別說是女子了,就算是男子我都心生向往。”

那書生默默回頭看向自己的同伴:“你有些許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