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的風平浪靜終於在東海新軍進入襄陽布防勢力圈之後被打破了。

東海新軍,顧名思義是一支皇帝的私軍,雖然名義上全天下的士兵都是皇帝的士兵,但唯獨這東海新軍卻隻聽皇帝調遣而可對其他任何人置若罔聞,他們的輜重補給都是自行解決而非靠的是兵部調度,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便是私軍的標誌。

天底下如果說誰有資格擁有私軍,那隻能是皇帝無疑,畢竟別人家豢養私軍便是意圖謀反,皇帝豢養私軍隻能說是不知所謂,謀反要殺頭但不知所謂卻倒是不打緊,一個兩三千人的私軍又能花上多少錢?不過便是兒戲罷了。

這一點孫則為比誰都清楚,十貫錢算一個兵,兩三千人不過兩三萬貫,說是練兵不過大概便是用來哄著小皇帝玩的把戲,所以他並未將這東海新軍放在心上,倒是因這些日子裏那柴家的謀士、屬官陸續到了,反倒成了他的心頭之患。

封地領主與周圍的封疆大吏可以說是天然敵對關係,因為他們之間會互相剝奪對方的資源,斷人財路本就如那殺人父母更何況現在斷的可不是一筆小錢。

兩害相較取其輕,現在看起來那個隻知道吃喝玩樂毛財寶的宋北雲就是個屁,看到他那副醉生夢死的德行,卻是讓孫則為心中安定了許多。

什麽狗屁的青年才俊,說到底不過也就是個他人吹捧起來的繡花枕頭罷了,見識了一二之後,便也就不過如此。

這個結論還真不是他隨隨便便就提出來的,而是經過這些日子仔細觀察才得出的,這宋北雲在款待鄉紳之後,就開始明示暗示著伸手要錢,要的也不多,什麽古董字畫、什麽金銀首飾,不給他便查,哪怕芝麻綠豆大小的事都要弄得人家家破人亡。若是給了,即便是有那殺人放火的滔天罪行,他大多也便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放過去了。

就這等操行,人人看在眼中人人心裏罵著卻人人爭搶著與他上供,就當是求神拜佛、破財免災。

孫則為自然也不例外,這些日子他將這宋北雲看的仔細,斷言此人不過就是個貪婪小人罷了,最好處置的一種人,與身邊那先生所推論之物差之千裏,許他真的是帶著使命來的,但畢竟山高皇帝遠,欺上瞞下的能耐他倒是頂尖一流。

而此刻的宋北雲靠在庫房門口端著碗,看著左柔坐在屋裏一個箱子上翹著二郎腿吃著飯。

左柔這幾天都恨不得睡在這地方了,箱子裏的金錠子、兜子裏的珍珠翡翠瑪瑙玉都讓她滿心歡喜。

“你說你,整日搜刮一些這個,上頭是讓你來當青天大老爺的,不是讓你來當貪官汙吏的。”

左柔吃了兩口飯,拿起一個金燦燦的元寶在身上蹭了蹭:“你可不能這般樣子。”

“那你喜歡麽。”

“那自然是喜歡。”

而就在這時,外頭突然來了幾個大漢,他們見到宋北雲之後先是行禮問候,然後唰唰在他身後站了一排。

“所有的金銀珠寶、交子古董,能夠變現的全部搬走。”小宋用筷子指了指庫房:“清點之後上交到財務那裏去。”

“是。”

“啊?”左柔愣了一下,一把抱住她身後的箱子,死死護在那:“不許動!你們誰都不許動!”

那幾個兵丁麵露難色的回頭看向宋北雲,而小宋隻是眉頭一皺:“把她給我叉過來,搬!”

左柔被拎起來放到宋北雲身邊時,端著碗的她哭成了一個淚人,看著自己的金銀財寶被搬走,她就感覺自己的心要被撕裂了,疼的厲害,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留一點……給我留一點好不好……就留一點……”

小宋歎了口氣,指著一個箱子:“這一箱留下來吧。”

“得令!”

士兵將左柔精挑細選的那個箱子放了下來,但其他的東西卻是一樣都沒有放過,呼呼啦啦的就往外搬,左柔的眼珠子一直跟著她的寶貝們在轉,想撲上去護食卻被宋狗拽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你給我安穩點。”小宋指著僅存的碩果:“這些東西本來就不該是我能吃下來的,給你留一箱子算是格外開恩了。”

“為什麽!?憑能耐毛來的東西,為何要拿出去?”

看到左柔義憤填膺,小宋輕輕的搖頭,轉身將她拽出了庫房,一路拖行到了廂房之中:“巧雲姐,你把她按住了,我出去招呼一下。”

“嗯。”

巧雲聽話的把苦惱的大小姐控製住,而左柔卻是掙紮的更厲害了,巧雲無奈地說道:“小姐,您可不要害了他呀。”

“害他?我怎麽就害了他?”

“我……我也說不清楚,等會子讓他來了告訴你吧。”巧雲嘴巴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但她卻是知道有些東西真的是拿不得,在軍中的時候她見過不少這種事情,但凡是真下了手的,最終都沒有一個好下場。

左柔還是氣不過,但也拗不過巧雲,隻能氣鼓鼓的坐在那發脾氣,而宋北雲在門口指揮著那些人裝車,那姿態用一句話來講就是聲勢浩大的偷偷摸摸,仿佛就是要做給人家看的一般。

而在裝車之後,他背著手對駕車的那少年說:“給你們都統帶句話,就四個字枕戈待旦。”

“是!”

東海新軍的風格簡單利落,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隻有是和明白,沒明白的就說是能明白的就說明白,不問、不想、不囉嗦,讓帶話就帶話,令行禁止無有猜測。

馬車沉甸甸的走了,這一番場麵也很快被傳到了刺史府和柴府,兩方在得知之後都隻是輕蔑一笑,並未將此事掛在心上,不過便是轉移贓款罷了,隻要他不擋著別人的路,大家心照不宣便可。

而既然這宋狗不成氣候一心隻想搞錢,那麽他們的關注點也就自然不需更多的放在宋狗這廝身上,緩過勁兒來的柴家謀士們自然要開始想法子針對起這襄陽土著來。

昨日的時候其實雙方便已是交鋒過一輪了,主要還是針對稅收問題的交鋒,畢竟按照大宋律例封地之內所有稅收賬務都需移交給封地之主。

但這對於孫則為來說自然是不能應允,於是乎他便用軍州為名,拒絕了柴家的要求。雙方這一回合還在繼續,但顯然可以看出來,兩邊的火氣都開始往外冒了。

特別是經過宋北雲又拱了一把火,他對柴通說這邊州律有名說備戰時候軍州之長為大,州之內者皆需協調之,接著又對孫則為說柴通為世襲貴胄不能以軍州條令約束,他要以大宋律剝去襄陽城三成賦稅。

雙方之間的火氣雖然還沒到那劍拔弩張,但的確也是緊張了起來。

而小宋並不管這些,他依舊到處毛那些土豪富紳的錢財土地,大則百畝耕地、小則玉佛金雕,反正隻要能落手的他都不抗拒,並迅速想法子把這些東西變現,儼然就是那種碩鼠之姿。

“你要再跟我鬧,我就讓人送你回去。”宋北雲指著左柔說道:“聽見沒有!?”

左柔坐在那賭氣,她反正是不能理解為什麽就不能給自己多留一些。

“你與小姐解釋一番吧,她鑽了那牛角尖。”巧雲走上前輕輕拽了拽宋北雲的衣角:“你也知道她的性子的,若是聽不到一個解釋,她能氣上好久。”

小宋也被這個傻子給氣得夠嗆,不過想到她是左柔,倒也是沒什麽脾氣。畢竟這事怪不得別人,她比三年前還要矯情的原因歸根到底是自己平時對她已經是溺愛。

“好吧……”

小宋歎了口氣,再次推門進屋,看著蒙住毯子在那生氣的左柔,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臉。

“死走!”左柔翻了個身子:“不要理你。”

“行了。”小宋揉了揉她的臉:“不就是那些破爛麽。”

“破爛?那都是些金銀財寶,你說是破爛?”左柔賭氣的坐了起來:“況且本身都是給你的,你一點都不留下,我心裏難受的很。”

“什麽就是我的了,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小宋彈了她腦門一下:“來,過來。”

左柔不情不願,但還是爬到了宋北雲的身邊,之間宋狗從懷裏掏出一本很秘密的賬本攤開:“你仔細瞧瞧。”

“啊?”

左柔隻是掃了一眼,卻發現上頭密密麻麻的記錄著朝中那些大佬們的名字,隔三岔五的就會有一些東西送過去,小的如煙熏火腿,大的如某處房產。還有各種入股的分紅、投資的利息、盈虧的補貼等等。

“這是他們應得的東西。”小宋笑著說道:“咱們家缺錢?”

“那倒是不缺,你一年分紅都要百多萬了吧?”

“差不多。”小宋摟住左柔的腰,將她帶到身邊:“再給你看個殺頭的東西。”

接著他又拿出了一本賬本:“你看看。”

左柔看完之後,眼睛都瞪圓了,仰起頭看著宋北雲:“他們如此大膽?”

“不是大膽,這是在權力允許範圍之內行使便利。”小宋哈哈一笑:“我就問你,光是這幾個鐵礦,你覺得一年營收能有多少?”

“五百?”

“少了。”小宋搖頭道:“整體加起來能過千,拋開皇家分成,咱們淨收入能到兩百萬貫,這還是穩的,如果開掘出金礦的話……”

“發財了發財了!”左柔抱著宋北雲的脖子一陣搖晃:“老子要發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