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杭州當日,宋北雲就接到了十四封拜帖,說是秘密行動但這幫人的消息可當真是靈通的很。

不過他也並不在意,因為他的行蹤一定已經被泄露出去了,隻因江浙一帶路上繁華,賊人恐是無處下手,要是換到徽州、江州,他估計都已經被人給刺爛了。

杭州到底是個好地方,一路走來雖是氣候有些悶熱,但那蘇杭之美譽當真是名不虛傳,連路上的女子都要精致幾分。

“宋大人,晚上出去找樂子嗎?”

“不去。”宋北雲坐在房間裏寫信,聽到那蠻牛的招呼後抬起頭說道:“你自行去就是了。”

“哦……那我便去了。”

他哐哐哐腳步聲遠走後,突然一個黑影從窗外像飛鳥似的竄了進來,單膝跪在宋北雲麵前:“宋大人,皇城司密探一百七十二人已悉數到位。”

“好。”宋北雲輕輕點頭:“你們自己小心盯著一些,這裏不比金陵城。”

“屬下明白!”

“去吧。”

那再次從窗口翻了出去,轉瞬間已經消失不見。

而他們的存在也隻有宋北雲知道,他雖然處於暴露狀態,但這幫人可都還隱藏在暗處,隻要發現一丁點線索就能快速鎖定目標。

寫完了信,宋北雲拉開門讓一個小廝去傳信,而他則一個人走出了客棧,漫無目的的走在臨安城的街道上。

這地方與合肥城有些相似卻又有些不同,五月青梅之季,整個臨安城都彌漫著一股輕柔的甜香味,偶爾路過一戶人家,窗口飄出熬製藕粉的甜香,讓人口舌生津。

轉而上了大路,路邊小販見宋北雲是外地人打扮都會更加賣力的吆喝。

跟那些個叛亂之地形成鮮明對比的繁華安康,當真是讓人有一種安逸之感。

因為這裏並非是對外貿易的集散地,所以很少有胡商眼界販賣,倒是有不少胡商的商館在開門營業,周遭的男男女女在夜幕降臨之後,出來吃些東西或者逛逛大街,遠處的水榭歌台上有女子咿咿呀呀的唱著這杭地的小曲兒。

“這位大爺,要轎子嗎?”

也許是看上了宋北雲穿著打扮不同於一般人家的少爺,有眼尖的腳夫走上前來招呼生意。

宋北雲笑著問道:“你這抬一趟轎子要多少錢?”

“我與我兄弟二人,抬轎繞西湖一周也便是要個七十文,若是大爺想去周遭轉轉,兩百文就可包我兄弟二人一整夜。”

“那還挺便宜。”宋北雲從口袋裏摸出一貫錢,拆了一排錢下來:“轎子我就不要了,你們找個人來陪我轉轉,這些錢算我租了你。”

這一把錢顯然超過了兩百文,入手一掂量大概能有個四五百文。難得見著一個出手闊綽的,這腳夫滿臉堆笑的就應下了宋北雲的話,跑過去跟兄弟商量一番之後,自己又一次跑到了宋北雲麵前:“大爺,您是想去何處?”

“到處轉轉吧。”

花點錢請個導遊,其實倒也是劃算,兩個人就這樣沿著西湖旁邊的柳煙小路慢慢轉悠了起來。

“大爺,這便是西湖了,今兒是十五,您這運氣好,稍晚些時候便能賞著月了,若是肯花個幾十文錢還能上那島上去飲酒賞月,島中有一酒家,那的荷香酒味道清香絕倫,即便是如今的官家也喜歡的緊。”

“他?他喜歡個屁。”宋北雲小聲嘀咕了一句,不過大概也是知道這隻是商家的噱頭,趙性喝酒從來都是喝的煮過的黃酒,喝其他的酒他起疹子……

“再往前走,便是賣些小物件的老街了,上頭倒是有不少稀罕玩意賣。不知大爺是從哪來的?可曾吃了飯?若是還沒吃,小的帶您去老街吃上些這杭州特產如何?”

“好。”

宋北雲嘩啦一下將扇子展開,月光往他身上一照,白衣似雪,腰上還掛著一條錦帶,錦帶上墜下的寶玉看著也不似凡品,甚至那柄扇子可都是當朝工部尚書張大人的字畫,要知道他的畫可是有價無市,等閑人可是拿不到的。

而他頭頂的法冠也不是什麽便宜的東西,雖然不是金冠,但卻也是雕工精美、造型複雜,市麵上可沒有這等精細的東西,即便是難得出現一個也定然是哪家工匠用幾年時間雕琢出來的,價格能被那些讀書人哄抬到天上去。

當然,宋北雲本也是拿不到的,隻不過之前張老頭想要借宋北雲的標準尺去複刻一份,於是弄了一大堆好東西讓張清去賄賂宋北雲,這才讓他能拿著這柄價值萬貫的扇子四處招搖過市。

這稍微有些眼力的人都知道這個少年定為顯貴,保不齊是哪家大族的公子來遊曆西湖,不少腳夫的眼裏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那跟著宋北雲的家夥。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老街,這裏相比之前的主路,少了幾分繁華卻多了幾分溫和,路邊的東西也愈發的家居,小飯館裏三三兩兩坐著不少人。青石板的路上時不時還有調皮的孩童拿著竹杆嬉鬧而過。

杭州是個好地方啊。

宋北雲感歎了一聲,然後便跟著那導遊來到了一家飯館中,飯館的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一看就是勤快人,見到有人進來立刻命她那十四五歲的女兒出門招呼。

那女孩一看宋北雲的模樣,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而宋北雲倒是沒注意她,隻是坐在了木頭桌前,把玩著剛才順手買的一個銅長生鎖。

“珍娘,去讓你娘把你家最好的酒菜都端出來。”

“別急。”宋北雲伸出扇子攔住那女孩:“你先說說都有什麽。”

那女孩偷瞄一眼宋北雲,低著頭羞答答地說道:“有蟹釀橙、山海兜、梅花湯餅、西湖鯉、燒羊、絲雞麵還有酒糟魚和悶燒雞。”

江南的語調和小姑娘脆生生的嗓音混在一起的菜名,還沒吃就能讓人口舌中生出甜津津的滋味。

“對……還有自家釀的梅酒,可好喝了,知府大人都喜歡喝我家的梅酒。”

宋北雲笑了起來:“那兩個人該點些什麽菜呀?”

那女孩想了想:“兩個人喲,喜歡吃葷呢,就吃雞與魚,我娘的雞魚好吃,羊肉……我覺得不怎樣。然後再要上一份芡實糕一份梅花湯餅和一壇梅子酒,想必也是夠了。”

“好的呀,就按你說的上。”

“那……客官要先給錢的,我家隻有我與我娘兩人,若是您吃了霸王餐,我們可追不上也不敢追。”

“好好好,給錢。”

這種嬌滴滴脆生生的小姑娘說話最是好聽,宋北雲聽的高興,直接一把錢就掏了過去。那姑娘一看,連忙擺手:“多了多了,這也太多了……”

“多出來的算是給你買新衣裳的,誰讓你看著如此好看呢。”

這種小商家的女兒可不比金鈴兒,宋北雲還沒開黃腔,隻是稍稍誇了一聲,她便紅透了臉,轉身跑進了廚房。

不多一會兒酒菜就上來了,那小姑娘上菜時甚至都不敢看宋北雲一眼,但是卻總是有意無意的在他身邊轉悠,就很有趣……

那腳夫雖然被宋北雲邀請,但他可不敢跟平時一般的吃喝,因為老板吃東西吃的秀氣,他也自然就秀氣了起來。雖然他是認為這麽吃飯不舒坦,但總不能壞了人家雇家的氣氛。

宋北雲吃了些酒菜,的確發現這裏的口味跟揚州、廬州有很大區別,口味都稍清淡一些,就連酒都很清淡,倒是配得上這小家碧玉一說。

正開心的品嚐著杭州的美味時,外頭突然有幾個人掀開簾子走了進來,他們剛一進來,那個女孩就匆忙的跑了出去,接著就見店中的老板娘走了出來。

這老板娘有些消瘦,她站在那對進來的幾個人說:“幾位大爺,這家店是真不能兌給你們,這是亡夫祖產……我與女兒僅靠這個糊口。”

“你怎的如此冥頑不靈?我們主家看上你這鋪子,說是給你些錢,足夠你們再開一家店了,為何就是不肯走?”

“這是亡夫祖產,怎可輕易兌給你們主家呢?”那女人也是有些無奈:“請莫要再提了。”

“行行行,我看你能撐到幾時候。”

說完,那個山羊胡子的人朝手下的人一使眼神,他們立刻上前開始驅趕這裏的顧客。那幾個客人不堪騷擾,罵罵咧咧的走了。

很快就剩下了宋北雲這一桌了,那個腳夫小聲說道:“大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我們也走吧。”

宋北雲正吃的開心並且開始研究這甜滋滋粘糊糊又好看又好吃的梅花湯餅怎麽做,聽到他的話就全當沒聽見。

“你,你們兩個。起來!”旁邊一個潑皮走上前:“起來起來!吃什麽吃!再吃老子讓你爬著出去!”

宋北雲仰起頭隻是看了他一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把筷子往桌上一扔,站起身按住那潑皮的腦袋直接給按在了滾燙的湯盆裏,接著從腰裏抽出匕首直接將那潑皮的手掌給釘在了桌上。

“我不吃,你吃。”宋北雲又從另外一邊抽出一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這湯,你給我喝幹淨,不然別怪我要你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