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五石散,說白了就是一種神經亢奮類的藥物,魏晉名士以服此物為雅趣。

何晏曰“非唯治病,亦覺神明開朗。”

孫思邈曰“有貪餌五石,以求房中之樂。”

這東西用化學專業選手來形容就是典型的精神亢奮藥物,就是一種興奮劑,擁有短暫提高腎上腺素、多巴胺分泌,降低性亢奮閾值以及降低機體敏感性的能力。

宋北語曾經看過一本書,叫《上癮五百年》,作者是戴維·考特萊特,根據他的描述就是當一種東西可以給人類來帶歡愉與刺激時,這種物質就可以被定義為成癮物。

常見的成癮物其實並不隻有煙草、酒精、毒品等這些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東西,而更多的則是所有人日常接觸的那些東西,糖、咖啡、可可、可樂等等,都是癮品。

癮品貿易盛行於一個饑渴心靈取代了饑餓肚皮的世界,在社會相對穩定的情況下,上等人更容易接觸這些東西。

五石散為什麽能夠成為魏晉時期最炙手可熱的一種成癮品?其實說白了,就是上流社會過於平安而導致的情緒、肉體的雙重宣泄。

你問宋北雲吃不吃這個,他肯定是不碰的,因為他知道自己是什麽也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但是要問這王家少爺他吃不吃,他一定會吃。因為他的內心中並沒有給自己一個明確的定位,他是迷茫的,在這樣的迷茫之上,很容易就會被這些能夠造成刺激的東西所吸引。

效仿前任先賢也好、滿足人人都有的好奇心也好、單純追求生理刺激也好,他一定會去嚐試。

也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句話不能用於家暴、校園暴力,但用在癮君子身上,一定是一打一個準。

首先,這不是鴉片也不是可卡因、古柯堿、大麻,它是一味藥材,但如果一次性的劑量超過了人體所能耐受的極限,它會給人以極大的歡愉和快感,在十幾個時辰裏將人的潛力綻放出來。

這段時間人是快樂的呀,那種快樂是任何時候都不能比擬的,他就像是在一團極幹燥的楊絮中扔下了一團明火,砰的一聲就能點燃人所有快樂的閥門。

這就是成癮物的威力,它就像惡魔一樣,當人開始嚐試之後,那麽再想要尋求這樣的快樂,隻能再次通過它或者比它更邪惡的同伴。這就是成癮了,成癮最大的影響並不是生理上的而是通過心理上的依賴逐漸成為生理上的迫害。

現在宋北雲是害人麽?當然是,但真正害人的並不是宋北雲,而是在食物鏈頂端吃了太久乏味的肉糜的受害者本人,宋北雲隻是將他從高台上下來的梯子給撤下了而已。

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五石散到底會造成什麽後果,就連北坡都沒這個概念,他正要像王公子那樣吞服五石散時卻被宋北雲一把攔在了嘴邊。

“賢弟?”

“北坡兄,你可不能吃,之前你那病可還是沒好透,這東西與你那藥石相克,吃下去可是會七竅流血的。”宋北雲隨便找了個理由開始糊弄:“能讓你飲酒已是念在你這幾個月都清心寡欲的份上了,若是不想死可莫要沾染它。”

北坡雖然有些失落,但為了小命他還是放下了手中的五石散,端起水酒喝了一口:“賢弟怎的不吃?”

“我本就強悍過人了,再吃這個,你弟妹怕是遭不住。”

“哈哈哈哈……你啊你啊。”北坡哈哈大笑起來:“那不吃便不吃了。”

周圍的才子們在混著熱酒服下這五石散之後,很快情緒就變得高漲了起來,他們變本加厲的高談闊論,但許多人的思路卻已經開始不再清晰,不過他們顯然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王公子表現的最明顯,因是腎上腺素的關係,他的臉色開始泛紅,渾身上下都冒起了熱氣。

亢奮的說著話時不自覺的就將衣裳解了開來,露出幹癟白皙透著排骨的胸脯。

宋北雲看到他的胸脯,幹了一些他自己都覺得很迷惑的行為,就是把自己的胸口也撩下來給北坡炫耀了一番。

“你這……怎的還是孩子心性。”北坡倒是笑得很開心:“這也好去比比。”

“你瞅瞅這。”宋北雲拍著胸口棱角分明的肌肉曲線:“一看就是幹活的人。”

“你個讀書人幹什麽活,你怕就是天賦好些罷了,莫要炫耀了。”北坡搖頭戲謔說道:“花魁小姐可是不樂意見你如此。”

“她啊,她去找人玩去了,管不著我。”宋北雲一揮手:“今天我就不信了,非要玩上一把!”

最後他又是被像拖死狗一樣拖到了妙言房間裏睡下了,不是因為酒量不行,實在是這裏的酒克他的很,一喝就完蛋,他在喝醉之前還在思考是不是妙言單獨給他下了毒,但還沒等思考呢,就已經不省人事了,而在他斷片之前,那些才子卻已是放肆了開來,甚至開啟了無遮模式,那叫一個放浪形骸。

等妙言回來時他正蜷縮在床頭凍得瑟瑟發抖,可都這樣了還不忘說胡話,罵罵咧咧的在那嚷嚷著說什麽坐公交車不排隊的你媽死了。

聽到他的夢話,妙言搖頭笑出了聲,走上前給他掖好了被子,坐在床邊揉著他的頭,像揉狗……

周圍的嘈雜聲一浪高過一浪,妙言感覺有些不對勁,他走到門口喚來老鴇,問清楚情況之後,隻是眼瞼低垂卻並沒有多說什麽,接著便走進了隔壁的小屋中在另外一張**睡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宋北雲扔是那個點起床,他頹然的看著不遠處正在描眉的妙言:“你是不是給我下毒了,怎麽你這個酒,我喝了就完蛋,他們就沒事?”

“這個酒叫胭脂醉。”妙言透過鏡子看了他一眼:“千杯不醉,不過若是聞了我用的胭脂,幾杯就不行了,你的酒量還不錯,能抗三兩。”

宋北雲笑了出來:“你就是靠這個守身如玉的是吧?”

“不然呢,那些色中餓鬼就像沒見過女人一樣,其中又不缺那位高權重的。”妙言轉過頭:“進了這屋,喝了那酒,直接斷片,第二天一早他們也大多忘了幹了些什麽,隻要將戲做足了,誰會留意一個婊子呢。”

宋北雲揉著腦袋:“哎喲,我行走江湖這麽久,還真就連中你的招中了三天。”

“我懷疑你有反社會傾向。”妙言將手邊的一碗銀耳湯端到宋北雲麵前:“你昨晚罵罵咧咧一整夜。”

“嗨,說夢話不至於。”宋北雲接過銀耳湯:“我還夢到我成了一隻狗,你在那摸我的頭,媽的……嚇壞我了。”

妙言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夢好。”

“去去去……”宋北雲一口喝幹銀耳湯:“我還沒刷牙呢。”

“吃了再刷吧。”妙言將碗拿開:“你給他們用五石散了?”

宋北雲活動了一下脖子,不以為然的說:“又不犯法。”

“心狠手辣。”

是啊,宋北雲不否認自己的心狠手辣,但作為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也不能說是三觀崩塌吧,至少如果沒有對他產生威脅的人,他一般也是很好說話並且是站中立陣營的,比如對北坡咯,即便是他並不是很喜歡這個人,但其實很多時候還是會提醒一下。

至於說什麽對那些災民怎麽樣怎麽樣,他並不覺得那是自己的高尚而是類似一種看待小動物時的憐憫行為,算不得什麽高尚。

他本也就不是高尚的人,這一點老頭子早就逼他發過誓的,可以不當好人,但絕對不能當那個命中注定的災星。

怎麽說呢,其實就像老頭子說的那樣,若是遇見十全十美的人,要麽離他遠遠的要不找個機會將那人扼殺。否則這種人注定會成為宋北雲這類人的克星或者說是對手,因為那種人才是真正的沒有人性,他們不講道理不談利益,隻有心中的理想,而宋北雲注定會成為他們理想的攔路虎。

那個時候,他們不問對錯的。

整理好儀容,宋北雲卻發現那幫人居然紛紛早起了,甚至有些剛起來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競速駕駛,生猛得跟不是人似的。

要知道這幾天宋北雲沒開車都已經身心疲憊了,他們這幫天天開夜車的還居然能如此生猛,估計這就是傳說中的透支生命力吧。

北坡也起來了,正坐在外頭看著淝河波瀾,他昨夜沒有叫姑娘,不是不想而是因為沒有吃那五石散有些心有餘力不足,此刻他就如那入定的老僧一般,手中捧著一壺清茶,望向平靜的湖麵。

“北坡兄,早。”

“起了?”北坡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歎氣道:“方才看到這大河滔滔,突然想念起賢弟那本三國了,為兄想來卻是愧疚,不知賢弟何時有空閑?為兄幫你將那千古之書續寫上來吧,若論這三國誌,為兄倒也是有幾分熟稔。”

宋北雲笑道:“如今怕是沒空閑,若不如等我與北坡兄去了金陵城匯合之後,再從長計議吧。”

“也好。”

而正在此時,外頭一個才子衣冠不整的跑了過來,急匆匆地喊道:“不好了,王公子昏厥過去了!安公子你快去瞧瞧啊!”

宋北雲立刻起身:“我來,我是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