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遙遙的給逝者燒了一些紙錢,宋北雲坐在小院中自斟自飲了起來。

這是他現在為數不多的休閑了,不過現在倒是比之前那段混亂期好了許多,因為輔君的作用這個時候就體現了出來。

作為名義上的大宋二把手,完顏皇帝真的可以說是盡職盡責了,很多本應該皇帝幹的工作他都一把攬了下來,而他本身也是皇帝出身,這些事情輕車熟路。

“宋大人,宋大人。”

“唉?”宋北雲轉頭看去,正巧是已經改名完顏烈的輔君:“輔君大人好啊。”

“這次我來是與宋大人商量一番關於沿海十六州的事情,宋大人之前劃分的上中下三個區似乎有些問題。”

“哦?我來瞧瞧。”

沿海城市大開發現在已經是正式啟動了,宋北雲的計劃是沿著國家的海岸線分成上中下三個部分,形成三個體量巨大的經濟區,專門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大航海時代。

第一個區是以泉州、廣州兩個地區為核心的南海區,其中涵蓋了瓊州到梧州這一片廣袤的區域,第二個區域是以杭州、海州為核心的東海經濟區,第三個則是以遼東郡、琅琊郡為核心的渤海經濟區。

三大經濟區的建設很好的涵蓋了整個大航海時代的航線區間,為了將來能夠更好的集散貨物而形成的國家級城市群,這些區域理論上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可以在十到二十年之內就可以出現千萬級人口的城市群了。

而且每個區域都對應了一個糧食、工業主要產區,南海有廣州、雷州、梧州,東海有江西、湖南,渤海有東北三行省、江蘇以及山東。

“我看了一下這個分布,宋大人將浙江劃撥為中部,我覺得不太好,應當將江浙、安徽、福建、山東和夷洲島劃至一起,特別是夷洲島。它雖中部多山,但卻是東西南北四麵都是絕佳的天然港口,將來海上貿易它注定會是重要的集散地。”

“蘇杭、安慶府、徽州、福州、建州……唔。”宋北雲沉吟片刻抬起頭問道:“輔君大人為何要出此言?”

“這些地區條件優越,物產資源豐富,商業生產發達,工業門類齊全,且氣候、水文、地容地貌、交通幾乎類同。若是化零為整,可以快速將資源籠合,以此區域為基礎擴散至其他區域,可以省下許多錢。”

宋北雲好奇的看著這位完顏陛下:“您好了解啊……”

“哈哈哈哈……”完顏皇帝哈哈一笑:“當年我也是有一統天下之心者。”

“原來這樣……是我小看天下英雄了,我明天拿到會上咱們一起討論一番吧,我覺得完顏陛下說的在理。”

宋北雲絕對不是那種不承認別人優秀的人,這位完顏皇帝的說法絕對是科學的,而且他甚至把台灣島的未來都計算在了裏頭,果然是當過皇帝的人眼光和格局都不是常人能比的。

而如果這個計劃一旦成型,那麽這就會是長三角城市群的雛形,下頭則會自然形成珠三角。

長三角、珠三角都有了,接下來可就是渤海灣了。宋北雲長出一口氣,感歎道:“果然科學的發展都是趨同的。”

他依稀記得自己那個時空,國家也是這個模式進行發展的,而現在跨越了一千年,識時務者仍然是以這個模式進行規劃,果然科學的雷同是呈現必然而非偶然。

“輔君大人,一起來喝兩杯吧?”

完顏皇帝倒也不客氣,現在他雖然是名義上的二把手,但實權可都是在麵前這位年輕人身上,他自然也不好意思找理由搪塞。

兩人聊了許多,大多都是關於未來國家的建設和規劃問題。對於這些問題,男人從來不會覺得枯燥,甚至會越聊越興奮,一直到天色全黑他們都沒能反應過來。

他們這次談話,基本上將未來國家的格局都已經框在了其中,一張地圖擺在眼前,腦中便已是萬裏江山。

“茲以為,未來之格局,西北之地唯有長安可稱魁,宋大人你瞧。”完顏皇帝用手指在那一條線上畫了個圈:“西北不適耕種,人口會逐漸集中於長安周邊,甚至洛陽都不可及長安,所以未來百年,中南之境會成首富之地,東北、湖廣、江西之境則會成為天下糧倉,而工業則會分布於長安周遭、江浙、廣東、廣南,以及……”

“金國故土。”

“不,中國東北。”

說完,兩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完顏皇帝指了指宋北雲:“宋大人說話帶坑啊。”

“沒有沒有,玩笑罷了。”宋北雲連連擺手:“那輔君大人對西南之地怎麽看?”

原金國皇帝看了看地圖,然後長歎一聲:“苦啊,此地山高林密、水網羅布,還與諸多土人接壤,川峽四路將來……恐怕隻有蓉城可稱之為大,其餘……隻能等後人為之了,我輩恐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倒是渝州可以承上啟下,隻是渝州也是多山,地勢極為複雜,不好辦。”

宋北雲嗯了一聲:“政策是政策,但這地形真的沒辦法,我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置。隻能暫緩緩了,若都是平原就好了。”

“哈哈哈,若都是平原,中國還是那個中國,隻是這皇帝姓誰就不好說了。”

“我看八成是姓完顏。”宋北雲笑道:“這可不是揶揄,早個二十來年,金國可是太強了。”

完顏皇帝抿著嘴,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不,我覺得應當是姓耶律。”

“行行行,咱們不爭這個了,沒什麽意義。”宋北雲指了指地圖的另外一端:“新大陸這裏,輔君大人有何意向?”

正說話間,完顏皇帝的肚子咕嚕了一聲,宋北雲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幹咳兩聲說道:“時候不早了,都忘記了用飯,您稍等片刻,我去找人喊菜來。”

“不了,宋大人那重鹽重辣的口味,老夫吃不慣咯。”完顏皇帝起身朝宋北雲拱了拱手:“明日一早見。”

“明早見。”

送走完顏皇帝,宋北雲隨便讓外頭的侍衛弄了點吃的,然後自己坐在那開始寫起了規劃方案。

寫得入神,竟也是忘了時間忘了吃飯,一直到深夜抬起頭時,卻發現手也抖、眼也花,他這才想起自己什麽都沒吃。

連忙吃了兩口已經涼透的飯菜,然後就要繼續工作,而就在這時,他身後的門響了一聲。

他詫異的回過頭,卻發現門口站了個人,把燈這麽一照,卻是看到了穿著一身粗布衣裳,曬得像個猴似的趙性站在那,手上還拎著兩個大竹筍。

“握草……”

宋北雲驚叫了一聲,三魂七魄被嚇掉了一半,而趙性卻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嘴大白牙。

“怎麽了?終於知道回來了?”

“沒有,隻是恰好回來辦點事。這不,看到你屋裏還亮著燈,就進來了。”

趙性一身粗布的衣裳,還帶著一頂八角帽,渾身上下都是塵土喧囂,唯獨眼睛明亮得像是燭火一般。

“你就吃這個?”趙性撥弄了一下宋北雲的飯菜:“你好歹現在也是首輔啊,別這麽對付。”

“你說這話不虧心?”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我這次來是想找你幫個忙。”

“你搞清楚一點,趙性!你才是皇帝!”

“首先,你得叫我一聲同誌。”

“趙性!”

趙性這次回來其實不是為了其他,而是要找宋北雲幹一件事,就是簽署一條法令,法令內容就是權在法下。

趙性把這一年多快兩年弄出來的資料全部堆在了宋北雲的桌子上,然後讓他盡快落實這條法案,以法律約束權力,並且需要盡快明確“法無禁止民皆可為,法無允許官皆不可為”的法律邊界。

“你要來就自己來,你他媽都回來了……你……”

“哎呀,真的沒空。你是不知道那些百姓過的有多苦。”趙性咀嚼著一個沒味道的白饅頭:“咱們上頭以為開口就行了,但真切落實下去的東西太少了,得有人在下麵。你負責上頭,我負責下頭。咱誰都別抱怨,你不是跟爺說過麽,希望我中華千秋萬載,咱們就衝著這奔,這輩子能走多遠走多遠,等幹不動了再說,趁著年輕。你這一邊幹一邊抱怨,不就他娘的噶籃子敬神呢,最後籃子沒了,神還得罪了。”

“你他娘的……這哪來的歪理?”

趙性說著又從宋北雲桌上拿了幾個白饅頭揣進懷裏:“不跟你廢話,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看著趙性的狼狽,宋北雲卻是無奈的一笑,他沒有阻攔隻是抬起頭問了一句:“值得麽?”

“雖千萬人吾往矣。”

宋北雲把趙性送到路口,看著他歡脫的回頭衝自己道別,一時之間千萬思緒奔湧而出,宋北雲突然感覺自己是個懦夫,他心中無盡的羨慕趙性,但卻沒有那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

在這個時代以那樣一個身份,他就能靠著自己的信念一往無前,他沒有關於未來的記憶也沒有前人的經驗,有的隻是勇氣、信念和無可阻擋的堅持,趙性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啊。

極致且堅定篤行的浪漫主義者,永遠是能讓人熱淚盈眶的。他終究沒有走上王莽那條路,而是走了一條最艱苦也最艱難的道路,這一路上他注定要受傷,但不管結果如何,這一身的傷終究成為彪炳史冊的勳章。

“好,就你千萬人而往不行,我可不能讓你獨往。”宋北雲戴上帽子,遠遠眺望:“等你好消息。”

要說趙性幹的事,誰最難受最痛苦,那就是宋暖玉了,她現在人在長安陪孩子,有事沒事就哭上一把,雖然太子是前皇後生的,但哪怕孩子自己都認為她是親娘。

本來暖玉這輩子吧,從女匪到貴妃,最後安安穩穩當上西宮太後,這劇本完美無瑕,但誰知道自家的狗男人……大家都擁護他當皇帝,他自己卻要跳出去反對帝製。

這不管最後結果怎麽樣,太子能不能當皇帝都是個大問題,雖然宋北雲說了,如果趙性亂來就直接擁立太子登基,但現在趙性不但沒有亂來還越幹越順暢。

這不急死人麽,到手的太後就這樣沒了……

而對此,所有人都沒辦法勸,趙性幹的這事吧……真的太離譜,但偏偏放在他身上又是那麽合情合理。

而且就現在的模式,停肯定是停不下來了,就燎原的烈焰,不以人的意誌停止而停止。

哪怕像福王這樣早就不問朝政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都唉聲歎氣。

而如今長安也以趙性為原型創造了不少新的戲碼出來了,大家也都大概知道了趙性這位離譜皇帝在幹些什麽事來。

不過相對於長安,金陵就穩當了許多,南方最火的新戲有兩出,一出是話別離、一出是傷萬重,話別離是講一個孩子因為饑荒而和家人分別,然後四處流浪飽嚐人間冷暖最後饑寒交迫死在街頭的故事,傷萬重則是講述一個虛擬的時代三個普通家庭遭遇的悲歡離合。

這兩出戲的編劇人都是一個叫曹雪芹的人,大家都以為是個女人,但誰也沒見過這個作者長什麽樣子,隻是這兩個劇是真的看得人潸然淚下,讓人不由得感歎蒼天不公。

而對於這些內容之外,這段時間最值得人們探討的我內容卻離奇的遇了冷,除了一些讀書人之外,幾乎沒有人討論。

那就是朝廷之中頒布了一個很奇特的法案,那就是大理寺獨立於九寺了,而禦史台正式改名為檢察院。

而各地也開始建設專門的檢察院和大理寺衙門,每有一處新的兩衙被建設起來。

民告官現在也成為可能,雙方行為都在法律範疇被規範了起來。

換而言之現在當官越來越難了,門檻越來越高的同時,監管力度也越來越大、監管方式也越來越多樣。

刑部、監察員和大理寺三方互相懟的局麵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激烈。

而對此,朝廷沒有給出任何說法,隻是趙性成立的督察隊會隨時在各地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