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京墨的身子好似被完全定住,他怔愣望著雲媚那雙平靜又難過的眼睛,心尖彌漫起濃鬱的苦澀。

在他離開之後,她最親近的媽媽去世了。

陸京墨逼著自己收回視線,他望著車窗外暗沉的夜色,眼眸微闔。

眼底卸下所有偽裝,徒留煎熬。

那時候,她該有多痛苦。

陸京墨的視線定格在車窗上雲媚的倒影,她靜靜看著他的反向,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應。

陸京墨第一次開始懷疑,他當初的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

車廂內的氛圍頃刻間降至冰點,陸京墨再也沒有開口。

雲媚望著他的側顏,看他不為所動,眼神一點點黯淡下來。

她收回視線,低眼,望著自己纖細的指尖。

正無措地糾纏在一起。

雲媚眼睫細細顫著,她暗想:媽媽,如果你看得到的話,可以給我一點信心嗎?

我好像感受不到他的在意和喜歡了……

回家需要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雲媚倒在座椅靠背上,望著窗外倒退的景色出神。

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在她徹底睡著之後,一直沒什麽動靜的男人,抬眼,從前麵的後視鏡,貪婪又心疼地打量著她蒼白的小臉。

他緩緩從最右側,移動到了左側,扶著雲媚抵在車窗上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肩頭。

男人肩頭寬闊,雲媚身形清瘦。

她睡覺時,由於極度缺失安全感的心理狀態,她會下意識蜷縮著身子。

搖搖晃晃的腦袋,沿著陸京墨的肩頭,一路鑽到了他溫熱的胸膛。

終於安靜下來,睡得安穩了些。

陸京墨的手臂圈在她的肩頭,垂了垂眼,溫柔繾綣的目光,落在雲媚柔軟的發絲間。

唇角終於揚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但雲媚這一覺沒安穩多久,她睡夢中,小腹傳來一陣絞痛,伴隨著渾身透出的寒意,雲媚猛地驚醒。

她的經期差不多就是這兩日。

雲媚倏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倒在陸京墨的懷裏,她的耳根微燙。

她對自己的睡姿向來沒什麽信心。

“抱歉……”

雲媚啟唇,正要道歉,並且從陸京墨的懷裏起來,誰知這時,小腹再次卷起一陣痛意,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疼的慘白。

額角冒起一層薄汗,雲媚一把揪住了陸京墨的衣袖。

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陸京墨就脫下了身上的長款黑色風衣,披在雲媚的肩頭。

沾染著男人身上溫度的衣服,將雲媚整個包裹起來。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想拒絕陸京墨,但卻沒有力氣說話,隻能皺緊眉頭,忍受著小腹一陣陣絞痛。

“去醫院。”陸京墨的手臂攬住雲媚,沉聲對著前麵的司機下令。

司機瞬間精神起來,調轉方向,朝著距離最近的醫院跑去。

雲媚聽到陸京墨低沉的聲音,她的意識恍惚片刻,思緒好像被拉扯進了回憶之中——

讀高中的時候,雲媚一到經期,就疼的死去活來,好幾次正在上課,雲媚疼的幾乎昏迷,老師打電話讓她媽媽來學校把人接走,然後帶去醫院輸液。

而那一次,雲媚記得格外清楚。

她的經期提前,還好雲媚有所準備,但是止痛藥忘記帶了。

早上前幾節課還好,小腹隻是隱隱作痛,等到第四節 課快要結束時,雲媚的小腹突然一陣絞痛。

她原本坐直的脊背,一點點低下來,埋在了課桌上。

雲媚死命用指尖掐著掌心,試圖轉移疼痛,可是一點用都沒用,雲媚身體的溫度一點點變得冰冷。

她趴在課桌上,渾身冷得發顫,便不斷地蜷縮著自己的身體,直到她的手臂,猝不及防撞在陸京墨的手肘上。

正在認真聽課的陸京墨,感覺到她的異樣,眉心緊皺,低聲詢問,“雲媚,你怎麽了?”

雲媚連抬起頭和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隻能伸出手,輕輕捏住陸京墨的手腕,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就艱難地喘著氣。

陸京墨立刻抬眼,看向老師,打斷了正在講課的英語老師,“抱歉,老師,她身體有點不舒服,我帶她去一趟醫務室。”

英語老師姓李,是最討厭雲媚的老師之一,因為雲媚的英文成績最差,並且經常逃課,上課也不會聚精會神聽講,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差學生。

於是李老師理所當然地認為,雲媚是裝的,就是為了逃課出去。

她聲音拔高,“陸京墨,你別被她騙了,她就是想用這樣的手段來逃課,這些都是她裝出來的。”

“老師……”

“行了,你別說了,我是絕對不會放她出去肆意妄為的,全都給我認真點,豎起耳朵聽課!”

李老師不僅不允許雲媚去醫務室,甚至還走到雲媚的身邊,用書本去拍雲媚的腦袋,“把頭給我抬起來,雲媚,我警告你,在我的課堂上,你別給我耍什麽花招,我是絕對不會容忍你這種差生胡作非為的!”

她手上的力道不輕,原本就虛弱到近乎昏迷的雲媚,下意識想要避開她的書,卻沒想到自己根本無法控製住身體,她猝不及防跌倒了陸京墨的懷中。

少年時的陸京墨,身形清瘦有力,他立刻撐住了雲媚的身子,手攥住她的手腕,從她的指尖上掠過。

女孩的手指冰涼的幾乎滲人。

陸京墨漆黑長睫狠狠一顫。

他垂眼,注意到雲媚那慘白,沒有半分血色的小臉,他的呼吸一滯。

“她沒裝!”

陸京墨沉聲說了句,便把雲媚整個人都抱進了懷裏,他站起身,比李老師高出兩個腦袋,俯身睥睨著她,“我帶雲媚去醫院!”

李老師一愣,緊接著攔在陸京墨麵前,“陸京墨!你是男生,你怎麽能這麽抱女生?給我把她放下!”

陸京墨不為所動,邁步朝著班級門口走去。

“你簡直……我會打電話通知你的父母!你這是在違反校規校紀!”

陸京墨好似沒聽到,清冷的視線越發幽沉。

他不管不顧抱著雲媚衝出教室,一路狂奔跑到學校的大門口前,攔住一輛出租車,帶著人馬不停蹄趕到醫院。

從那之後,雲媚每次經期之前,陸京墨都會盯緊她,不準吃任何涼的辣的,還會提前準備好止痛藥,保溫杯裏隨時都有熱水,以及熱水袋。

陸京墨消失後,雲媚再次墮落,沒人在意她,沒人照顧她,她整日沉浸在痛苦中,隻能用酒精麻痹自己,活生生把自己喝到胃出血,用來止痛的布洛芬她吃不成,隻能吃國外那款對胃沒有傷害的止痛藥。

……

亂七八糟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雲媚喘著氣,讓那些回憶戛然而止,她把手從衣服裏伸出來,揪住陸京墨的襯衫衣擺,“回家就行,我家裏有止痛藥。”

陸京墨聽著她虛弱的聲音,眉眼一沉,他垂眼,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

“距離到家還有半個小時車程,最近的醫院隻需要五分鍾,先去輸液止痛,其他的我來準備。”他的聲音低沉磁性,聽來是沒什麽溫度的,可此刻落入雲媚的耳朵裏,莫名就安穩又可靠。

她的眼睫輕輕抖了兩下,眼眶泛紅。

腦袋直接栽進了陸京墨的懷裏,悶悶的聲音響起,“我等這一天,等好久了……”

她每次把自己折磨的半死不活時,都會想,如果陸京墨感受到她的痛苦,回到她身邊該有多好啊,可每次回應她的,都是冰冷的牆,和漆黑一片的房間。

雲媚的聲音極低,喃喃近乎低語。

陸京墨並沒聽清楚,他怔了片刻,“你說什麽?”

雲媚緩緩搖了搖頭,聲音細微的啞,“沒事,肚子疼……”

陸京墨沉默須臾,抬眼看向前麵的司機,“再開快點。”

……

五分鍾後,車子穩穩停在醫院大門前。

陸京墨用黑色風衣把雲媚整個人包裹起來,然後攔腰抱起,長腿邁開,大步流星朝著急診通道跑去。

他來到急診門前,剛好看到一個急診科的醫生,臉色凝重地在教訓一個小護士,那小護士被罵得臉漲紅,眼眶裏都是眼淚。

醫生看到有人後,低聲嗬斥道,“還愣著幹什麽?去接病人!”

那小護士急匆匆朝著他們的方向跑來,中途抬手抹了把眼淚。

跑到他們麵前,聲音急促問道,“她怎麽了?”

被衣服裹著整個人,看樣子情況很危急。

陸京墨斂眸,沉聲道,“她經期肚子疼,麻煩立刻給她輸液止痛。”

小護士滿腦子都是車禍,半身不遂,甚至宮外孕大出血全都腦補出來了,眼前這個容貌頂尖,氣質清冷的男人,張嘴卻是,經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