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胡海寒的幫助下,這個老婦人的身軀漸漸恢複覺醒。

“你醒了?”萌妹眼睛雪亮。

柳溫劍茫然起身,蒼老的眼眸看著幾人。

這個人,心死了!

萌妹看著她,內心一怔,頓時止不住的下沉。

她的眼眸隻有渾濁,這是一種歲月的風沙,蒙蔽了她的心,有種英雄遲暮的悲涼感,帶著死灰。

柳溫劍的一生波瀾太多,全是苦難,沒有一點點甘甜。

她不斷追求,不斷跌倒。

從小到大苦苦學習鐵匠,終於學習有成,家庭卻滅門,瘋癲中斷臂,熬過地獄般苦楚,才報仇雪恨,卻已經走向了凡人生命的老邁,沒有任何享受人生樂趣,她想要開仙門,卻又敗北,徹底失去病已劍,化為一個斷臂老婦人,渾渾噩噩流落街頭三十年

她可以失敗一次、兩次,不斷從坎坷爬起,趕往前路,但失敗太多太多了,她已經再也爬不起來了

世界上最苦澀的事情,不過是少女白發,英雄末路。

“你要重鑄手臂,恢複年輕嗎?”萌妹內心一沉,忽然顯化出無盡威勢,恐怖的厚重威壓撲來,忍不住給予她信心,“我是青藤地母,這片世界最古老的存在。”

柳溫劍呆滯,渾身一顫,自然聽說過青藤地母的傳說,

先有地母,才有天道,根據古老上古神話記載,天道是地母的弟子,而這位偉岸古老的浩瀚存在,竟然出現在麵前,相信沒有人會不激動。

柳溫劍沙啞起來:“我可以重返青春,修複斷臂?”

“不,我做不到。”

萌妹笑道:“天上的天帝,基本上都是肌肉暴力狂,自己斷肢再生很容易,讓別人就很難,我們的道法也做不到這一方麵,你的身子骨太弱了,一個老婦人,經脈與血肉脆得像是一張打濕了的紙,一碰就碎,承受不住強大的道法,按照民間的理解,大概就是虛不受補的意思。”

柳溫劍眼眸暗淡起來,連古老西紀元的天帝,都無法彌補一位凡人。

“但是,有人能做到!某個異域時代的文明,喜歡人體研究的,精妙都細微,估計能幫你再生一個手臂,回複年輕也是正常。”萌妹笑起來。

“什麽文明?”柳溫劍問。

“我不知道叫什麽文明”萌妹微笑起來,目光看向遠處,“或許,在我們眼中那個魔藥世界,可以稱之為魔界吧,他們的每一個強者都繼承了一部分混亂,暴虐,不可名狀的邪惡黑暗氣息,

我們要求的人,便是他們的至高魔神墨杜薩!

她被那個超凡世界稱之為起源魔神,一切強者都從她身上分離,死後也會回歸她偉岸如浩瀚世界的身軀,她是萬物之母,也是萬物歸處,

不可名狀,不可直視、不可聆聽其聲,甚至妄圖理解她真身的存在,都會走向瘋狂。”

柳溫劍悚然,這是她目前的眼界,無法理解的古老存在。

萌妹笑著看她,指著旁邊那個讀書的書生,“你到來,自然是知道我們的事情!在為百曉生選一個道侶,與他夜夜學習,獲得機緣,那些絕美聖女做不到的事情,而你做到了,所以,你接下去要做什麽,知道嗎?”

柳溫劍本來一直很淡然,瞬間就有些失聲,“我從小是女兒身,卻是男兒心,從來不是思考嫁人之事,並且已經是一個殘疾老婦人了,哪怕老頭兒都不會對我有意思,他還是一個少年”

“沒事,他鋼鐵直男,來者不拒,男女不懼。”

萌妹輕輕貼在柳溫劍的耳朵旁吹氣,撩撥她,“你才七十多歲啊,哪怕對於我的徒弟,都隻是一個少女少男罷了,你一生刻苦,沒有時間談情,本地母覺得天道不公,為你欽點此婚事,百曉生也不嫌棄你,你何嚐不去試著接受?今夜,你去他房間一趟,開始學習吧”

柳溫劍瞬間連忙搖頭。

許紙:???

你是製杖嗎!

他一瞬間就想踢飛這個混球。

他難得進來一趟,倒也算是學習中的休閑度假,現在也是在意柳溫劍的事情,畢竟,是一個新的體係,可以扶持起來,或許會開放出徇爛的花朵。

誰知道萌妹整天滿嘴騷話。

“哈哈哈。”萌妹狂笑起來,“逗你的,我以為你已經心徹底死了,沒有想到還是能激起波瀾,也是,你們兩個男人之間怎麽能產生真愛呢讓你過去隻是夜夜學習而已,今晚你的確要去一趟房間,去問問魔神能不能救你。”

入夜。

許紙與這個老婦人在同一個房間呆坐著,有些尷尬。

主要不是許紙尷尬,反正他躲在鏡像中,鏡像自己在看書,自己知識比較隨便,好奇過來湊湊熱鬧而已,尷尬的是這個老婦人柳溫劍。

她此時,有些坐立不安。

許紙卻看著她的茫然與怔然失神,覺得重若千鈞。

他內心感歎起來,年輕時的柳溫劍,迎難以上,掙紮過一次次波折,但她破開仙門失敗後,已經渾渾噩噩作為老人,三十多年了。

她的身軀徹底老了,她的心老了沒有?

以墨杜薩的冷厲性格,未必會幫這個柳溫劍,甚至看到她出現在自己房間中,很可能會瞬間殺死她,那麽,要怎麽避免這個現象?

讓她去幫柳溫劍呢?

許紙苦惱起來,自己造物主支配、創造這個世界,但也不是能幹涉很多。

這是一個人才,自己不可舍棄,目前能幫她治病的,也隻有墨杜薩的巫師領域,涉及死亡與重生,也隻有她最擅長人體研究的巫師試驗。

或許,愛爾敏也行,畢竟掌管生命波紋領域,但太遠了。

“墨杜薩,最看不起那些心死了的人,看到她,可能會一瞬間殺死他。”許紙忽然提起紙筆,仿佛往常機械性的,開始參悟某種東西一般,在書頁上寫下一段話,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

“百曉生,在寫什麽?”

客棧中的凡間中,夜晚燈火搖曳,忽明忽暗,在不安中,老婦人柳溫劍忽然凝了神,坎坷不安中,渾濁死灰的老邁目光閃爍,把意識集中在書生的筆墨間。

似乎是大儒的一些詩句。

她當年遊走江湖,也見過不少。

文采驚豔,似乎是寫風景,她從未見過這樣短小而精美入聖的詩句,這是當世大儒都沒有的文采,可看到後麵,她的麵容漸漸觸動起來,畫風漸變,帶著某種意氣風發的氣魄與胸懷。

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好氣派的句子。”她漸漸看下去,收斂了心思,仿佛激起了某些沉寂已久的內心,陷入了呆滯狀態,“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這一句話中,包裹著一股可怕的信念!

她腦海忽然一震,仿佛一片畫麵映入眼簾,那是當年自己行走江湖,斬斷了手臂,作為一個凡人,能走到那一步,甚至敢開仙門。

她渾身顫抖起來,甚至老邁的身軀都站不住,呼吸急促起來,仿佛一個喝醉酒的老婦人,滿臉紅暈,內心仿佛有些什麽東西正在蘇醒。

她看下去,書生的筆繼續寫下了最後一句話: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她渾身如遭雷擊。

她忽然內心有些什麽東西,徹底蘇醒了。

此時此刻,墨杜薩緩和睜開雙眼,看著一個老婦人,正在跟著學習百曉生學習,瞬間眼眸閃過一抹凶性,百曉生是她的私人物品。

她忽然款款情深,用前所未有的溫和語氣問了一句,“你是誰?”

柳溫劍放下詩句紙張,連忙一五一十的回答。

墨杜薩靜靜看著她。

地母青藤,果然是個聰明的古老存在,知道自己的性格,必然會對這個老婦人有興趣。

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有興趣的是強者,而不是這種曾經的強者。

“魔神大人,如果不能回複身軀的話,那我便”柳溫劍猶豫,她是整片江湖的天才,一介凡人,能做到這個地步,的確是難以想象,但麵對這一位天下最強大的存在,依舊滿懷敬畏。

墨杜薩依舊靜靜望著她。

此時此刻,這一位斷臂的蹣跚老婦人,有種蒼老遲暮的感覺,眼眸滿是死灰,她有希望,卻更多的是絕望,似乎年輕時的熱血,都已經耗盡。

這樣的人,讓她重新恢複修為不難,但是衝入第六洞天境,洞虛大帝境

墨杜薩搖了搖頭。

漫長兩千年來,她從未是最天才的,卻是最刻苦的,經曆了遠超其他人的磨難,也如她一般失敗過,被鎮壓了數百年,體會過那種抑鬱。

這種人,已經廢掉了,那麽恭敬的語氣,已經被磨平了棱角。

不如,把她殺死吧?

她咧嘴笑起來,自己可從來不是什麽好人,

她忽然低頭看著那一首詩,渾身一震,“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其中一股浩瀚的氣場鋪滿而來。

是書生寫的。

但書生從來不會自己寫這些東西,除非是等價交換,也就是這個老婦人,在詢問他重拾信心的事情?才把這個詩句交換給她?

她在裝?

明明有如此雄心壯誌?

她在裝恭敬,在裝怯懦畏我?

“拿出真正的你,與我對話。”墨杜薩冷聲起身,平靜看著她,“如果是年輕時的你,甚至大膽開天,這麽會畏懼我?”

柳溫劍一怔,墨杜薩看向詩句,一瞬間她明白了一些什麽,是對方誤解了。

對啊。

那種膽怯的口味,膽小猶豫,是我自己嗎?

她腦海中回憶剛剛,完全想不到那是自己會說的話,自己沉淪了三十多年,或許,已經徹底化為一個凡間流浪乞討的斷臂老婦人了。

她漸漸眼眸閃過銳利,對墨杜薩微微一拜,擲地有聲道:“魔神大人,我想要恢複年輕,如果你能幫我的話!”

“好!”

墨杜薩笑起來,看著這個目光銳利的斷臂老婦人,“我答應你,我為你回複青春,我掌管死亡領域,並且可以為你再生斷臂”

她示意柳溫劍坐下,閃過讚賞,“你雄心不改,這一點我認為很好,我一向以為,我們這些平庸愚蠢之人,也能超越天才,智慧可以學習,它隨著歲月增長,而勇心會隨著歲月而減少,我再問你一句:初心是否還在?”

柳溫劍渾濁的眼眸微微一怔。

墨杜薩問道:“如果初心不在,你能否用你的痛,你的意,你的血肉、骨頭,擊碎它,重新凝聚?”

柳溫劍目光漸漸火熱。

“我明白了。”

墨杜薩漸漸笑起來,抓著她的肩膀,柳溫劍瞬間暈迷了過去。

等柳溫劍再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煉金台上,周圍瓶瓶罐罐,旁邊一個客棧的圓形木盆,已經是一盆血水,還有各種染血的金屬刀具。

“已經好了。”墨杜薩說道。

她呆呆站起身看著鏡子,鏡子裏的自己,白絲化為烏發,化為一個長相中等偏上的少女,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老人衫,有股出塵氣質,有種英姿颯爽的氣勢。

“我出去找個鑄劍山莊,你等一下,讓你重組劍身,我對你的劍很有興趣。”墨杜薩猛然消失在原地。

柳溫劍怔怔站在原地。

“我回來了?”她看著鏡子裏,年輕活力四射的身軀,渾身抖動,麵色變化,仿佛神經質一樣大笑起來,“我終於回來了”

她眼眸漸漸銳利起來,仿佛煥發了生機,漸漸淚流滿麵,想起了之前,“我原來是個懦夫,我重新爬起來了,我已經重新”

她眼眸閃過銳利,仿佛一柄利劍。

從未有過凡人有過這種氣勢。

仿佛帶著絕對的信念一往無前,無比霸道,這才是真正的柳人屠,殺人無數,以凡人的身軀大膽到想上天,開仙門的瘋子。

“你剛剛在幫我?”她看向依舊讀書的書生,拿起那一張紙,仿佛珍寶一樣收好,冷聲質問道:“因為那一句詩這一位魔神,才放過我,選擇幫我!?”

書生似乎沒有神誌,依舊坐在書桌上在讀書。

“他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他不是沒有神誌嗎?”柳溫劍怔了一下,二話不說忽然跪下來,咚咚咚的嗑了幾個頭,額頭嗑出鮮血,“不管如何!再造大恩,一生無以為報!為我柳某人一生之師!”

咚咚咚!

她不斷磕頭,伏跪讀書的書生麵前。

這一刻,她從未想到,自己能重回少年時期,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她忽然喃喃起來,笑著,感觸萬分。

“年輕人,找到了鑄劍山莊,我帶你去重新鑄劍。”

墨杜薩抓著她一閃身,兩人消失在原地。

書生依舊在翻閱書籍,木訥一如既往。

許紙繼續翻閱書籍,緩和的書頁聲響起,平靜的開口說道:“智慧副腦有些狠啊,知識點密密麻麻,替代鏡像學習兩天,頓時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