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灼怔住,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周椋說這樣的話。

他記憶裏的周椋,服軟的方式基本上是主動為你做些什麽,或者主動同你說話,而不是這樣直接地說那三個字。

“錯”這樣的字眼也鮮少出現在他的話語中。

周椋在他耳邊蹭了蹭, 輕聲道:“我以後不會了。”

不知道是不是許灼的錯覺, 他從這句話中聽到了承諾、商量, 甚至是不易察覺的乞求。

喝醉的時候, 比背後抱更親密的姿勢他們也有過,但許灼此刻卻覺得是他們彼此靠得最近的一次, 這種距離指的不是身體。

許灼心中僅存的最後一絲氣惱也隨之消散。

病中的周椋身體虛乏,很快改抱為靠,以依賴的姿勢側臉貼在許灼的背上, “我總是會重複做一個噩夢。”

許灼僵直的肩背鬆懈下來, 以便讓他靠得更舒服。

周椋的睫毛微顫,“那是我六歲時候的事, 一個遠方親戚因為工作來我家拜訪,他因為和我媽的關係有些惡劣, 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把我關到了庫房,一天一夜。那裏離後山很近,有很多醜陋的昆蟲,甚至是蠕動的蛇爬進來……”

許灼這才意識到,周椋為什麽那麽怕昆蟲。

光是聽著這段話,許灼心口就有些疼。六歲,正是男孩瘋玩的年紀, 周椋卻要經受這樣的心裏創傷。

大人之間的恩怨, 為什麽要牽扯到孩子的身上。

“媽的, 哪個傻逼做的事,你告訴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二十年我也搞他!”許灼越想越氣。

聽到許灼為自己抱不平,周椋心裏繃著的弦總算放開。

他不怕做噩夢,怕的是許灼不理自己。

許灼的生氣,是他醒著時候的噩夢。

其實當年作惡的人,算不得遠方親戚。

是周父前妻的親弟,二十出頭的年紀,剛接管家裏的事業,來周家談工作不假,但來的主要目的便是看看這天降的周家孫子,見其被周家老爺寵上了天,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他心裏就生了歹念。

用一份玩具遙控汽車,引誘小周椋去後山的空地玩,借機甩開保姆後,這親弟的真麵目就暴露了出來,提著小周椋的衣領,任他怎麽討好求饒都不鬆手,直接給鎖到了後山庫房裏。

扔下一句,“私生子不得好死。”就走了。

小周椋剛到周家不久,從未來過後山,也沒來過庫房,甚至都不知道該從哪裏開燈。庫房隔得遠,任小周椋哭喊破了嗓子,也沒有人聽見。

一天過去了,沒有進水食的他,開始脫力地躺在地上。

夜色漸濃,來自後山的動物們傾軋而來,蟲鳴在四周響起,好像下一秒就要撲到他的身上。

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可是四周都沒有出路,他甚至於窗邊,看到了鱗片在月光下閃光的花蛇,衝他塗著纖長的信兒。

再也叫不出來,因為他直接被嚇暈了。

第二天一早,有工人要進倉庫拿梯子,才發現幾近虛脫的周椋。

這黃家親弟有備而來,避開了所有眼目行事,除了周椋的口述,甚至找不到是黃家人所為的證據。

除了兩家徹底交惡外,周家自這次以後在全方位安裝上了攝像頭,可是周椋自此以後便性情大變。

變得孤僻,喜歡獨處,因為很難再去相信一個人。

年紀小小的他開始知道「私生子」的意思,縱使爺爺語重心長地說他不是,隻是父輩們當年的疏忽而已,都是大人的過錯。

但他人的目光與碎語總是會提醒他的身份。

身份成了原罪。

他有想過,等高中畢業,他就要去國外,去到一個誰也不認識他的國家。

隻是這一切,在高二時遇到的新同桌後,發生了驟變。

出國再也沒出現在他的計劃中。

家裏人一直以為他睡眠質量不好是因為學業和工作壓力太大了,而他這是第一次和旁人提起噩夢的緣由。

噩夢還在,但心裏被別的人與念想填滿。

周椋緊抱著的手微鬆,許灼欲起身,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抱緊。

許灼輕拍他的手背,“我不走,就拿個東西。”

周椋這才緩緩放開雙手,他的目光便黏在許灼的身上,見其小跑去了廚房。

再回來的時候,許灼手裏捧了杯水,遞到周椋麵前,“你潤潤喉。”

因為發熱,周椋早就幹渴到不行,接過水後,杯壁摸起來是溫熱,送入唇中,他回味了下,“加了蜂蜜?”

“嗯,生病的時候嘴裏沒味,怕你喝不下去,加了一點點。”

許灼又無意瞥到茶幾上的蛋糕盒,看了眼手機時間,晚上九點。

還好,周椋的生日還沒有過。

“你今天許願了麽?”

周椋搖頭。

零點節目組送蛋糕給他的時候,他假裝做了下祈禱的手勢,當時心裏全係在氣走的許灼身上,沒有什麽慶祝的心思。

許灼朝茶幾走去,周椋在他身後道:“把香薰和幹花都拿過來吧。”

喲,還這麽講究。

但過生日的人最大,許灼任勞任怨,在熏香和花香中,將蛋糕上的蠟燭點燃,“向老天許個心願吧。”

周椋雙手合十,“我的生日願望是,希望室友還能和我繼續住一間房。”

許灼無語,“我叫老天麽。”

明擺著這話就是說給他聽的。

他忙呸呸呸,“這個不算,換一個。”

周椋語氣稍快,“為什麽不算?你要去哪住。”

許灼語氣有些不自在:“因為這些這個本來就是事實,不需要實現。”

周椋愣了下,隨後反應過來,許灼這是真的氣消了,不會搬走。

他放鬆靠在床被上。

“快許快許,我手都要酸了,一直端著蛋糕很累的好吧。”

周椋再次雙手合十,他這次的願望似乎有些長,好一會兒才睜眼,吹蠟燭。

許灼有些好奇,“你重新許什麽願了?”

“說出來會不靈驗。”周椋不告訴他。

許灼心想那你剛才怎麽說出來了?臭小子生病了還心眼子這麽多。

“我想吃蛋糕。”周椋說。

許灼:“你不能吃,你該吃點清淡的。”

周椋看著這蛋糕上Q版的倆人迷你畫,眼底帶著執拗。

許灼覺得生病時期的周椋給他一種很奇特的感覺,會有些難得的孩子氣。

不忍再拒絕他,最後這些淡奶油都下了許灼的肚子,隻把裏麵的蛋糕胚喂了兩口周椋。

周椋胃口不佳,吃了兩口便吃不下了,恰逢輸液打完,許灼問:“要不要叫醫生來?”

“睡一晚上再看看。” 周椋說不必。

許灼把蛋糕蓋合上,抽紙巾擦了擦嘴,順手也抽了張紙巾遞給周椋。

周椋捂著打過針的那隻手背,無力抬不起手的樣子。

許灼沒有辦法,隻好拿著這張紙,佯裝凶狠地懟到他的嘴,“勸你最好明天就快點給我好起來。”

觸碰的那一刻,動作卻變得很輕柔。

周椋倚在枕頭上,“對待病人請多一點耐心。”

許灼帶著禮貌微笑,“好的,那周先生你繼續睡吧,我等你睡著了再走。”

“你就這樣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周椋問,還不待許灼回答,他就轉了個身,“好吧。”

然後背對著許灼,那背影看上去,要多孤獨有多孤獨,要多落寞有多落寞。

許灼:“……”

怎麽有一種自己是負心漢的錯覺。

“我還有些不舒服。”周椋突然道。

許灼忙靠過去,用手摸他的額頭,“好像退了點燒,還不舒服麽?”

周椋麵色不改,“可能是這床太大太空了,翻身的時候覺得挨不到底,很虛無。”

許灼:什麽無?

許灼心道這床你都睡這麽多年了,怎麽今天才覺得空。

周椋掀開被子的一角,拍了拍床單,示意許灼上來。

許灼也跟發燒似的,臉突地燙起來,“喪心病狂啊周椋,你病了還想那事呢?”

周椋的語氣放低,許灼竟然從中聽出了一絲委屈,“我隻是怕再做噩夢。”

許灼瞬時心軟起來,“可我昨晚就沒在組裏……你那助理呢?”

周椋說話也變得有氣無力,“他今天有事。”

他咳了兩聲,“反正淩晨的短信也沒有配對成功,沒有約會,回去了也是在別墅蝸居。”

提起這個許灼就有些來氣。

前兩次周椋都選了自己,但自己沒選擇他,所以配對不成功。

這一次他選擇了周椋,卻沒有收到配對成功的短信。

許灼收拾水杯,狀似不經意一問,“你短信發給誰了?”

周椋往旁邊挪了下:“你上來我就告訴你。”

許灼嗬了一聲,“我可以不走。”

他本以為家庭醫生或者簫家楨會來守夜,才說的要走,但如果周椋一個人在家的話,他不放心。

“我不上床,睡別的地方。”開玩笑,床這麽敏感的地方,他擔心自己獸性大發對還在病中的周椋做出什麽不得體的事情。

周椋很抱歉的樣子,“家裏隻有一張床,還剩狗窩你要睡嗎?”

許灼白了他一眼。

周椋伸手,從床頭櫃上那堆牛肉幹裏,拿出一個,遞給許灼,“上床的賄賂。”

見著這亮閃閃包裝的錫紙,許灼的心是徹底柔了下來。

果斷脫了外衣,鑽進了被窩,裏麵還殘留著周椋身上的體溫。

大被同眠,瞬間曖昧了起來,許灼甚至都有些不敢轉過腦袋看他。

偏生周椋還要靠近,在他耳邊說,“短信誰也沒發,當時把你弄丟了,急著找你。”

許灼的心跳加快,當即身體一滑,幾乎平躺在**,半邊臉遮在被子下麵。

真是要命了,還不如不說話。

弄丟什麽弄丟,當老子是娃娃麽。

這床看著大,兩個男人躺上去,不注意身體還是會偶有觸碰。

許灼閉上眼睛,“睡覺睡覺。”

卻感覺周椋傾身靠了過來,離他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這是要幹什麽?

許灼在被子裏的手不由得攥緊。

他是不是該給出什麽回應?

正胡思亂想著。

周椋的手卻覆了上來,輕輕扒開他的嘴唇,“我看看你口腔潰瘍好一點沒有……你噘嘴幹什麽?”

許灼猛地睜眼,一骨碌又從平躺的狀態變成坐起來,媽的,他還以為……

“沒事沒事,今天不怎麽疼了。”

這覺看來是沒法睡了。

許灼拿出手機,準備玩玩手機,戰術性轉移注意力。

其實也不知道玩什麽,白天在家的時候,微博也被他刷了一個遍,看過第三期的觀眾們對他評價也不錯,甚至還多了不少苦口婆心的媽媽粉。

讓他對談戀愛這事加把勁,努努力。

手機很快被周椋抽走。

周椋說:“難得休息一個晚上,我們今晚都不要盯著手機吧。”

然後帶頭拿出自己的手機,解鎖,關機。

許灼覺得他說得也對,難道逃離一天節目組,白天也聊了一天的劇本,此時他是真的不想再碰任何工作了。

學著他的動作關機。

恍然想起周椋的解鎖密碼,“130901,我想想……那天不是高二開學麽,對你有什麽特殊意義嗎?很難忘?”

周椋鄭重點頭,“終生難忘。”

許灼來了興趣,坐直了想聽。

周椋似想著什麽,失笑,“大概是因為那天我清淨日子到頭了吧。”

剛聽這話的許灼有些迷糊,但很快反應過來。

要說高二開學第一天,對周椋有什麽改變,那當然是和他成為了同桌。

這是在說他鬧騰呢!

許灼支起手想要擰周椋的小臂,拇指和食指都挨上了他的皮膚,但一想到他在生病,冷哼一聲,今天就饒了你好了。

周椋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抵到枕頭上,從上往下地看著他。

許灼咽了下口水,“你、你要幹嘛?”

此時的周椋動作極具侵略性,但劉海軟塌,莫名乖順,垂眸望著他:“你不是說,晚上想做一回主?”

許灼的呼吸變得急促,意識到他說的這個做主,是上次自己爭著搶著然後成語接龍輸了的那次。

關於替身夜晚的主動權。

周椋輕刮了下他的鼻尖,“今天,就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想。”

然後退開,躺回自己的位置。

許灼重新看到了天花板,劫後重生般悄悄鬆了口氣。

這人不是生病了麽,怎麽還這麽大的勁兒。

那他也不客氣了。

周椋單手枕在頸後,“什麽都可以,我不會拒絕。”

今天,他會盡可能地彌補許灼。

許灼很是欣喜的樣子,“那太好了!我想這事很久了。”

周椋背在腦後的拳頭緊了緊,雖說藥後身體乏力,但不至於動不了。

他有自信,就算生病了,也能給許灼很好的體驗。

他恩賜一樣的語氣,“說吧。”

許灼把自己的枕頭靠近了他的,排排躺,“我想知道你這七年的所有事。”

周椋錯愕了一瞬。

本以為許灼會提出一些適合夜裏幹的事情。

沒想到竟是這件事。

“你確定?機會可能永遠就這一次,你要不再好好想想。”周椋問他。

許灼點頭,“嗯嗯!”

周椋隻好調整了下坐姿,很自然半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突然要我說,我倒想不起來有什麽值得說。”閉上眼睛,他能想起來的,都是和許灼重逢這一個月後的事情。

那七年,好像,除了拍戲,還是拍戲。

許灼說:“隨便什麽,好的,壞的。”

沒有我參與的。

於是周椋想到什麽,便說到什麽。

許灼靜靜的聽著,怕漏掉任何一個字。

似想到什麽,周椋的語氣轉為無奈,“有一次,周伶玉給我發消息,非要我去她學校接她放學。我以為她有什麽事,剛好那天沒有工作,就去了,結果到了那她又短信說犯錯了被請家長了,我就去辦公室找她。結果辦公室裏,隻有一個她班上的女班主任在等著我。”

許灼幾乎是秒懂,“該不會是……相親吧?”

周椋嗯了聲,“我媽安排的。”

許灼笑得肩膀一聳一聳,“女老師怎樣?相處看看了嗎?為什麽你媽媽不直接和你說。”

“人應該是很好的,但沒有下文,聯係方式都沒互換。”周椋隻回答了前麵兩個問題。

他又想到了件事:“我從家裏搬出來獨居後,就想養隻寵物。當時我去馬爾濟斯狗舍挑小狗時,原本沒打算要灼灼這隻,因為其他的都很活潑,就灼灼很安靜,養寵物大家都傾向挑隻好動的。”

“那後來為什麽選他?”

周椋忍俊不禁,“當時是個冬天,它獨自在角落望著窗外。但因為室內有暖氣,玻璃上起了霧,它看不清窗外,就用舌頭舔窗戶上的霧氣,玻璃再次清楚後,然後繼續看著窗外發呆,傻裏傻氣的樣子在是不是很像……”

他說到一半停了,許灼追問,“像什麽?”

周椋輕咳一下,“所以它就成了我的家庭成員。對了,說說藝考時候的一件魔幻事吧。”

許灼也經曆過藝考,當即來了興趣,瞬間把剛才的疑問拋到腦後,“怎麽個魔幻法?”

周椋:“進了三試,三人一組演小品,除了我另外是兩女生。當時抽到的主題是「誤會」,我們三人商量了一個三角戀設計,情節雖然很俗套,但考驗地便是的我們的表演如何具有生活感,看不出表演的痕跡。

“結果,一個女生太入戲了,當時真的用力打了另一個女生一巴掌,二人在考場打起來了。”

許灼目瞪口呆,“這都可以?”

周椋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感歎不已,“然後因為我將計就計,把一個懵圈的男友演得淋漓盡致,包括勸架的時候還兩碗水端平,最後我一個人拿了合格證。”

許灼說:“我一直以為你會繼承家裏的事業,沒想到會來學藝術。”

周椋默了片刻,“剛入校那會兒,學習也不是很順利。我的表演功底在班上甩尾,也並不是那種特別活泛的性格,好在遇到了一個非常好的老師,他說我是基本功太差了,但觀察力比常人要好,手把手地帶我,專業能力才漸漸有了起色。老師還說性格也無所謂,找一個靠譜的經紀人跑商務就行,後來遇到了韜哥,就是我的經紀人,這次錄節目他沒跟來。”

許灼心想,這七年的周椋,是他從未見過的周椋,潛移默化在改變又成長的周椋。

“話說,你為什麽要退學學藝術?”他終是問出了心底一直以來的困惑。

卻沒有聽到回答,許灼低頭一看,周椋的眼神漸漸迷蒙。

到底是還在生病,體力不支,現下是又乏了。

許灼準備放他去睡覺,扶著他的肩膀令其躺平後,許灼掖了掖他的被子:

“周椋,你說你錯了,知道錯哪了麽。”

周椋困得睜不開眼,“知道。”

許灼:“那你說說看。”

周椋嘴唇輕啟,“我犯法了。”

許灼莫名,“什麽法?”

周椋喃喃道:“犯了許灼法。”

許灼微勾了下唇,“哦,睡吧。”

……

一夜無夢,難得好眠。

周椋醒來的那一刻,四肢仍傳來病後的酸痛乏力,但眼前安睡的人卻令他心情一舒。

哪怕窗外的天色仍舊陰沉,屋內這方寸的**也是明媚正好。

周椋凝著許灼。

對方就像那大雪封山後被困於山腰的木屋,空無一物的屋內僅餘麵前散著熱意的篝火。

周椋是漫山遍野趨光的瑩蟲,無知無覺地向篝火挪近,再近一些。

他的手指,輕輕地觸碰著許灼的臉頰。

似覺得癢,許灼的睫毛顫了顫,掀開眼皮。

和滿目柔情的周椋雙目對視,被喚醒的意識瞬間又迷糊起來,他從未想象過這樣的周椋,哪怕是在夢裏。

掃地機器人的機械聲,牆上掛鍾的滴答音,在這一刻全都消音。

下一瞬,周椋的指腹改撫為捏,許灼半邊白嫩的臉頰瞬間被他捏得扭曲。

“嗷——”

許灼氣鼓鼓拍開周椋的手,“看你這手欠的樣子,病肯定是好得差不多了吧!”

剛才絕對是他沒睡醒,在那瞎腦補。

他伸手探了探周椋的額頭,心底徹底鬆了口氣,總算退燒了。

半夜他醒了好幾次,生怕周椋在夜裏病情反複。

許灼掀開被子,周椋眉心微蹙,“再睡會兒。”

“我今天有工作,約了朋友,一會兒得走。你再睡會兒,我起來給你煮點粥。”許灼去往洗手間,“你有沒有一次性牙刷什麽的……”

“我幫你找。”周椋也從**坐起。

許灼推開洗手間的門,意外發現洗手台上竟有一套嶄新的洗漱用具,連毛巾都有,都還未拆封,“別折騰了,找到了。”

周椋記得那些用具都散落放在櫥櫃裏,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能找到。正尋思著,他走到洗手間門口,發現許灼手裏拿著個帶有超市logo的購物袋。

這東西對於周椋也很是陌生,估摸著是簫家楨昨天送香薰和花的時候順道買的,還算他有心。

許灼從塑料袋裏掏出不少東西,竟然連洗麵奶、卸妝水都有,最後還剩一個長方的盒子。

“這什麽,爽膚水嗎……”

周椋隔著半透明的塑料袋看過去,心頭莫名一震,連走帶跑地奪過這個塑料袋,投籃般拋到最上方的櫥櫃。

“沒什麽,就亂七八糟的東西。”

許灼疑惑,還要再問。

周椋摸了摸肚子,“餓了,沒想到這一覺起來竟然中午了。”

許灼這才擠牙膏,想著快點洗漱完去做飯。

周椋退開,一直守在門口,直到目送許灼去廚房,他才輕舒一口氣。

他這助理實在太貼心,不僅提前準備了他人過夜的東西,連套子都備滿滿了一大盒,真不知道該給他漲工資還是扣工資。

粥香四溢之時,門鈴聲起。

周椋開門後,“……”

門外是他那忙於售後服務的貼心助理。

簫家楨手裏提滿了食物,朝一臉菜色的周椋擠眉弄眼,“老板昨晚的生日夜過得還愉悅嗎?我猜你肯定現在才起床,為你和未來老板娘準備了點早午餐……”

周椋的肩膀後,伸出一個腦袋,“什麽老板娘?”

簫家楨愣了愣,“火……許老師,您怎麽在這?”

周椋正準備讓他滾蛋,許灼卻邀他進來。

進房的簫家楨徹底迷糊了,昨天自家老板不是要弄什麽燭光晚餐,怎麽火火在這裏。

屋內也沒其他人。

一回頭瞥到床頭的輸液袋,簫家楨忙道:“許老師您生病了?”

許灼搖頭,指了指周椋,“是他。”

簫家楨心下忙的一慌,“老板你生病了怎麽不和我說?你哪裏不舒服?快換衣服我們現在去醫院,快……”

直到周椋連說了好幾個沒事,簫家楨才放下心。

原來老板昨晚生病了,燭光晚餐八成就泡湯了,火火不知道是自願還是被逼迫來照顧老板的。

許灼狐疑地瞅了眼這對老板與員工,昨晚周椋不是說簫家楨有事麽,結果人家壓根不知道他生病了。

周椋繞過許灼的視線,揉了揉脖子。

同時心裏做好了選擇,應該給這「貼心」的助理扣工資。

許灼回去盛粥,唇角控製不住地彎了下,那周椋昨晚就是故意留他的吧。

而簫家楨帶來的這些美味,自然而然地下了許灼和簫家楨的肚子,周椋喝著許灼熬的粥,小口接著小口,似乎也挺滿足的樣子,竟然都喝光了。

周椋白天繼續在家休養,派簫家楨開車送許灼去工作。

“晚上別墅見。”許灼揮揮手,抱著的水壺裏裝著周椋給自己做的檸檬綠茶,瀟瀟灑灑出了門。

周椋一直看著他進了電梯,方才收回目光。

……

簫家楨將許灼送到一家商場,後者和彭瀟陽會和,買了些保健品和煙酒。

他們今天要去拜訪校友,是一位比他們大三屆的導演係學長。這位學長畢業後參加青年影展的創投會大展身手,很快便投身於長片的拍攝。去年拍攝的一部犯罪片上了院線後,獲得了小一億的票房,在新一代導演中嶄露頭角。

這位學長姓鄒,他的成功不僅僅是個人實力的優秀,還歸因於有一個好的製片人把關影片製作全流程,這個製片人是他們同校管理係的學姐,姓程。

他們曾經是一對校園情侶,如今已經步入婚姻。

許灼二人今天去他們家,便是要一舉拉他們進入團隊。

《盲點》這個項目,目前差一位製片人,沒人去統籌整個進度,所以今天之行尤為重要。

這學姐學長二人都不是他們相熟,而是通過朋友牽線聯係上,事先已把劇本發過去,程學姐主動邀約在今天商談。

陳其亮今天本來也要同行,不過許灼那黑芝麻丸代言的廣告已出成片,他今日得去審片,抽不出空。

許灼擔心大病初愈的周椋在家有什麽需要,等簫家楨將他們送到B市東城區的一棟小洋房後,便立馬讓他回去了。

彭瀟陽摁了門鈴,許灼緊了緊手裏的禮盒,心裏對今天的會麵稍有把握。首先自是出於對劇本的信心,其次這段時間和過去的同學們打交道,發現不忘初心這四個字原來真實地存在於生活,大家雖說性格各異,但磨合一個好作品的心思是共通的。

保姆裝扮的阿姨為他們開門,笑臉盈盈,“許先生彭先生是吧?快請進,快請進,先生和太太正在開一個臨時發起的視頻會議,實在走不開,托我向二位致歉,請先在客廳稍等片刻。”

本就是有求於人,他們等一會兒也無妨。

許灼坐在客廳沙發上,不經意間打量了下屋內的陳設,輕奢風的三層樓,裝飾擺設無不精巧。記憶裏這兩位學姐學長的家境普通,剛畢業的時候甚至與別人合租,看來這兩年確實在圈內混得風生水起。

大多同齡的同學還在為攢房子的首付而奮鬥,一如彭瀟陽。

這一等,就等了近一個小時。

彭瀟陽麵前的咖啡都已喝盡,不知道是不是□□作祟,他的神經莫名有些緊繃,在許灼耳邊小聲道:

“他們看上去很忙,會不會瞧不上我們的項目?”

許灼沒有說話,而是看了眼手機時間。

正巧這時,腳步聲起,二人同一時間抬頭,隨後趕緊起身問好。

鄒導穿著休閑的居家服,年紀雖不大但已留起絡腮胡,沒什麽精神的樣子,點頭示意。程製片穿著件相對正式些的針織衫,紮了個低馬尾,和氣地打著招呼,“大家隨意點,不用這麽拘謹,我們今天就跟朋友聚會一樣放鬆。想不想吃點什麽?我讓阿姨去做。”

許灼忙讓她不用客氣,說都是吃過早餐來的。

彭瀟陽擅長筆頭功夫,言語上不太會來事,隻能笑著跟著許灼的話點頭,“學姐,那本子……”

程製片接過阿姨送來的玉米須茶,微笑道:“本子看過了,很感人,還哭濕了兩張紙,被老鄒笑話了。”

彭瀟陽頓覺鼓舞,還欲再說,就聽到程製片話音一轉,“許灼你最近好像在參加綜藝?這個綜藝最近熱度還可以,不過我一直有點忙還沒時間看,你感覺怎麽樣?”

許灼接過話,“別提了,不得不說人的適應能力真的很強大,一開始不習慣被攝像頭跟著,感覺一直有人盯著自己,後來待了幾天就能無視了。”

彭瀟陽想和鄒導搭話,後者卻從茶幾裏拿出一袋飼料,走到浴缸邊,悠哉喂起了烏龜。

程製片很健談,聊到自己剛畢業的時候曾經給綜藝做過策劃的經曆,又聊到過兩天要回到母校給同學們上幾節公開課。

彭瀟陽有些心急地在桌下踢許灼。

許灼不作聲色地給他剝了個橘子,繼續輕鬆地和程製片閑談。

嘮家常嘮了大概二十分鍾左右,程製片終於讓保姆從房間裏拿來了紙質打印出來的劇本。

許灼靠沙發邊沿坐了坐,彭瀟陽挺直腰背,期待地看著她。

“故事雖然是同性題材,相對小眾,但自如今同性婚姻法案通過後,這類影片有一定的扶持力度,上映天數和市場也有保證,所以有不小的投資潛力。劇本在我這裏也算及格,社恐畫家與視障青年,關注了社會邊緣人群,有一定的話題度……”

彭瀟陽喜形於色,還能有什麽比自己創作的作品被專業人士肯定更讓人開心呢。

許灼跟著鬆了口氣,原本以為半天不進入正題是出了什麽岔子。

程製片溫著語氣,“但是你們也知道,一部作品的成功少不了一整個團隊的運作,編劇看的隻是文本層麵,拍攝、製片最好也在前期介入。”

許灼聽出了她的話中話,“請問學姐學長有什麽高見?”

程製片看向鄒導,後者聽了許灼這話,終是放下飼料,拍了拍掌心,“要我說這本子,得改。”

“啊,怎麽改?”彭瀟陽忙問。

鄒導坐回了沙發的中心位,“明擺著衝突太少,場景變換不是盲人的家就是畫家別墅,還都是一些室內戲。沒有那種歇斯底裏的強衝突,觀眾不愛看。”

彭瀟陽解釋道:“但它的心理衝突非常強烈,隻是情緒表達上內斂些……”

鄒導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的意思,《斷背山》誰沒看過啊,就這種要說不說就讓觀眾猜的感覺,但人家優秀的地方我們可以學一學啊,打個比方,《斷背山》的兩個男主都有妻子,同妻這種設置最有話題度了,我們也可以設置畫家有個結婚多年的富豪妻子,或者盲人有個其他身體部位殘疾的妻子,婚內出軌是不是聽上去更有看頭?到時候我們宣傳的時候還可以用,國產版本的《斷背山》……”

許灼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

彭瀟聽上去也覺得很不適,狗血倒是其次,主要是這樣照抄照搬的觀感非常不好,少了原創性更像為了蹭熱度而製造。

“我的人物設定足夠有深度,或許並不需要這樣多餘設置,免得到時候顯得繁雜……”彭瀟陽說得比較委婉。

鄒導再次打斷他,“人物不重要,重要是情節,是奇觀大製作,你這個題材限定了你拍不了高概念的東西,但我們可以把背景置換,比如說換成民國時期,軍閥二代和盲人,瞬間更帶感是不是?要是加入點戰爭片的東西就更好了,我們要拍大片,更好融資,也能賺更多的錢。”

許灼以演員的身份參與這個項目,很多幕後創作層麵的意見不方便插手,但此時忍不住開口,“學長,我作為一個演員時常要鑽研角色表演,對人物有些看法,容我多說一句。情節和人物同樣重要,如果隻是一些程式化的人物塑造,再精彩的情節襯托,也會讓故事顯得空洞。”

“嗯?你不是偶像嗎?哦對了,我差點忘了你是表演係的。”鄒導聽了他的話後臉色有些發硬,自問自答了這麽一句。

許灼嘴巴張了張,最後什麽也沒說。

彭瀟陽的語氣則有些激動,“或許部分類型片可以這樣取巧,但《盲點》這樣的文藝取向絕對不可以弱人物,無論說什麽,我也不會做這樣的修改。”

程製片見氣氛有些凝固,忙笑著出來打圓場,“什麽事都好商量嘛,我有個好的提議。要不這樣,彭學弟,你要是嫌麻煩不想修改的話,可以把本子賣給我們,我們這邊組建專業的編劇團隊進行修改,當然,你如果能進入這個團隊也是可以的,我們一起努力,發個各自揮最大的優勢……”

許灼垂眸,眼底劃過一絲失望。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夫婦二人一唱一和,就是想要這個劇本。

本子要是賣給了他們,彭瀟陽就算進入了編劇團隊,也再沒有話語權,本子遲早被改得稀碎。

彭瀟陽臉色都變了,眼看著要說些不好聽的話,許灼突地起身,摁住他的肩膀,“我去一下洗手間。”

彭瀟陽的話哽在喉間。

保姆過來給許灼帶路,“一樓的洗手間的電子馬桶出故障了,您去二樓使用吧。”

臨上樓時,許灼聽到彭瀟陽竭力忍耐的聲音,“不好意思,我暫時還沒有把本子賣掉的打算。”

許灼雖本意並不是上廁所,但既然提出來了,總得去洗手間晃一下。

二樓的洗手間會路過主臥,許灼無意間餘光掃到主臥未關門的室內,腳步一頓。

雙人**的被褥混亂未疊,床對麵的牆壁上還投影著遊戲界麵。許灼知道這個遊戲,是最近比較火的一個需要雙人配合的闖關遊戲。

他進入洗手間後,對著鏡子的表情著實算不上好,什麽要開臨時會議,無非是故意晾著他們,增加些談判的底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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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咪認錯道侶後被影帝拐走了》

「遊戲人間影帝攻」x【漂亮小笨蛋滿腦子奇怪知識貓貓受】

白少離是靈貓族的現任族長,是靈修圈最好看的貓貓,可惜時代變了,他不想再做貓了,他想學做人,賺錢買罐頭買玩具,買智能手機,打電子遊戲……他不會工作,但自帶錦鯉體質,能知吉凶,陸續征服了一堆娛樂圈大佬。

——

但有一個問題,他必須與人結成道侶雙修,才能留在城市,否則就要滾蛋。

道侶是安排好的,但他認錯人了!

認錯的道侶:國際影帝、商界大佬、而且長得還特別好看。

安排的道侶:渣男。

渣男不但自己渣,還想帶著白少離一起渣,“約p是正常生理需求就像吃飯喝水。”“我有三十多個前任但隻有你一個道侶。”“從一而終?你是什麽古董?”

白少離聽著這些新鮮的做人常識,總覺得……哪裏不對?

——

後來——

白少離推開道侶:“我不跟你雙修。”

“為什麽?”

白少離:“因為你是渣男,電視劇裏都是這樣演的,你要睡我,然後始亂終棄,按照套路,我要先把你踹了,然後經曆一番波折,才能找到真愛。”

某影帝麵帶微笑:“哦豁?想要什麽波折,你說。”

白少離認認真真拿出記事本,“你要先追求我,然後我跑,你追,我插翅難飛。”

某影帝揪住貓耳:“嗯……以後少看一點偶像劇。”

——

紀雲封在人間有許多身份,修行千年,離飛升隻差一個機緣,他為此找尋百年,卻沒想到,機緣竟然是一隻貓。

嗯,一隻好看的貓。

紀雲封從沒對任何人動過心,也沒想過要找道侶,他把這隻小貓當成晚輩照顧,為了他能順利修行,甚至安排了一場戀綜相親。

一號高帥富pick白少離。

二號白富美pick白少離。

三號科研大佬pick白少離。

四號體壇新星pick白少離。

……

到了反選環節,錄影棚的燈光忽然熄滅,黑暗中,熟悉的聲線貼著白少離耳邊響起:

“說吧,你想選誰?幫你參謀一下。”

“一號?”

“一號不會做飯。”

“那二號?”

“二號修為太低。”

“三號?”

“搞科研太忙了,沒時間陪你。”

“那就隻有四號了,我選四號!”

紀雲封把人堵在牆角,笑得危險:“你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