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天下第一行首

“方姨,我是新來的,他們說隻有你這能讓我住了,你能不能開門讓我進去,我好累啊。”淳歌撒著嬌,用孩子獨有的嗓音,仿佛他真的隻是一個累極了的小孩子。

秋大舅不解地望著淳歌,他幾乎都忘了淳歌是個孩子,也對淳歌的智商以及他的應變能力總會讓人忽略他的年紀,可他這會兒的這個樣子又是為了什麽,難不成那方姑娘會理他不成。

就在秋大舅的不可思議之下,那個方姑娘的門就這麽開了,但她並沒有露出臉來隻是用手示意讓淳歌進門,而淳歌也不猶豫,給了秋大舅一個放心的眼神,就進了,秋大舅還不懂淳歌那一眼的意思正準備進去時,方姑娘就將門重重的關上了,這是秋大舅才明白原來淳歌早就料到了,於是也就安心的就在門外等著。

話說淳歌進門還真是嚇了一跳,這房間是怎麽亂怎麽來啊,能擱著腳就不錯了,真是不知道這個方姑娘是懷著怎樣的心才能讓淳歌進來,不過即便如此淳歌還是既來則安。

“方姨,秋歌應該可以這麽叫您吧。”淳歌一臉天真,就像個要糖的孩子。

“你,你就不怕我嗎?”方姨雖遮住了臉可語句中的無助,淳歌可以想象得到。

“怕什麽?”淳歌故意問道。

“我這個鬼樣子,你就不會怕,你一個孩子?”方姨的話裏滿是滄桑,似乎連她自己都怕了自己。

“樣子,誰能一直有個好樣子呢,這樣的年代,誰不是一臉麵容,一身傷,心都千瘡百孔了,再風光又能如何呢?”淳歌似是被方姨感染,他也是一個鬼樣子,即便外在的一切擋得再好,他心中也自知的。

“你不是個簡單的孩子。”方姨撩開了自己的頭發,露出一張較好的麵框,隻不過臉上有些紅點和筋脈,但依稀還是能看出她的容貌曾是傾城。

“你也不是個簡單的流民。”既然方姨都現出真麵,淳歌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我從未說過我是流民。”方姨緩步移到淳歌身旁,輕輕地跪坐下來。

淳歌倒是一驚,這方姨的氣度是有的,想必先前的失態,是出於慌恐,如今冷靜了,自是恢複如常。不過她的禮儀,不似大家閨秀,卻又更甚一籌,這種人,淳歌從未遇過。可淳歌已經猜到:“您姓方,秋歌聽說五年前天下第一行首,莫名失蹤,恰巧她名喚方眉。”

淳歌的大膽猜測是方姨徹底服了這孩子:“你是哪家的孩子,竟能猜出我。”

方姨的承認是淳歌意料之中的,她既獨居於民間想是他人多半都不會知道,她竟會是那個名動天下的舞者,那位具有傳奇經曆的青樓女子,竟會甘於貧苦。

“官鵬家的,小子名喚淳歌,在此地,您可叫我秋歌。”淳歌不會刻意隱瞞他的身份,因為他的原則是別人真心相待,他絕不假意相迎。方姨能幹脆地認了自己的身份,就已經說明她是真心的,淳歌自然不會作假。

“你倒也有身份。”方姨一笑。

“算有吧。”淳歌回以一笑。

“你也會和你爹一樣為官?”方姨忽然將話題轉到淳歌身上。

“會的。”淳歌答得很肯定,他的回答裏不會有什麽終有一日這類的詞,能就能,不能就不能,其實淳歌也是個真性情的人。

“願意聽聽我的建議嗎?”方姨如天籟的聲音傳進了淳歌的耳中。

“小子,萬幸。”淳歌所說就如他的心情,真真是運氣,一個天下間最拔尖的行首,在青樓中混跡多年的人豈會沒有幾斤實力,與淳歌而言達者皆可為師,不論身份不論貴賤。

方姨向淳歌投去讚賞的一眼,這個孩子果然不一般,若是普通世家之子,聽她一個青樓女說給個建議,大多會拂袖而去,就算她是天下第一也不例外,可這個孩子他願意放下身段,用最卑微的心去學習一切,這樣的人若不成功,當真是天理不容啊。

“你可想過如何為官,如何不為官?”方姨並沒有直接提出意見,而是給淳歌一個適當的思考空間。

“為官,為平東南之亂,覆那林氏之相,不為官,則嬉於山野。”淳歌說的隻是終極目標,他要為官,他誓平東南,必反林相,就算最後死於此路他也在所不惜,至於不為官,他未曾想過,也不去想,因為現在他還沒資格。

“你既能這麽回答,必是胸中自有天地,我也不好插什麽,隻想同你說一句,我年輕時就是隻想好了怎樣在最爛漫的年華裏揮霍,卻忘了怎樣忍受在孤獨裏絕望,才會落得這般下場。願你以我為鑒吧。”方姨語畢剩下的卻隻有歎息,深深的歎息。

“我會的,方姨。”淳歌起身行了個大禮,這是這位傳奇女子用她的悲慘凝成的一句話,它不僅是話更是她的一生,這樣的善意淳歌怎能不感激呢。

“你坐下。”方姨將淳歌拉到身邊,她一生有過榮華富貴,到如今隻有孤身一人,她沒有孩子,倘若她當年肯舍棄一切,那麽今日應是另一番景象,或許她也能有像淳歌一樣大小的孩子,或許……

“有人告訴我,你當年的豔名簡直是前無古人,可你為何會到此。”這方大美女還是他的書叔和他說的,他那叔形容時,是一臉的向往啊。

“我當年一心爭個高低,天真的以為,就算是個青樓女子,隻要我做到拔尖,就能出人頭地,為此我辜負了他。可當我真的成功了,我才發現無論我怎麽努力,我仍在風塵,還是青樓女,我本想去尋他,誰知他早已故去多年,因思念成疾,為我而亡,我還有什麽資格再去富貴。”說著方姨就想到那個倔強的男子,他曾發誓此生非她不娶,最後他用他的生命去實踐,終是她負了他:“我如今又成了這個摸樣,到了地下,他還會認得我嗎。”

看著那個一直垂淚的女人,淳歌隻能歎一句:“人生若隻如初相見,何事秋風悲畫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