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靜青拍了拍他的肩, 又問:“那他呢,他喜歡你嗎?”
葉則伊笑了下:“您覺得呢?”
簡靜青懂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他作為一個集團的掌權人, 能為了你親自留在醫院照顧, 能做到這個地步的丈夫不多了。”
“可是小則啊,小姨祝福你的婚姻,但他能對你好一時,能對你好一輩子嗎?本來不想給你灌輸這樣的觀念,但小姨經曆過不幸的婚姻,人最終還是更愛自己才行,你別把自己全交代在他身上,感情要懂得克製進退。”
葉則伊卻垂眸笑了下:“小姨,以前我從來不相信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但人生無常,人總要經曆些磋磨才知道什麽最可貴。”
“有句話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既然我有機會做到了前者,無論如何我都會拚盡全力賭一把後者, 就算輸了我也心甘情願。”
喜歡可以克製, 但他現在不滿足了, 他想毫無保留地愛邵聞濯,他也要邵聞濯毫無保留的愛。
簡靜青沉默了幾秒,她歎出一口氣, 說不上來是無奈還是欣慰:“你有自己的主意也好,我們小則真的長大了……對了, 再過幾天是你媽媽的忌日了。”
葉則伊點頭:“我記得, 我會去看望媽媽。”
——
葉則伊出院那天是他母親的忌日。
辦理完出院手續, 走出醫院大門時清晨的陽光灑落下來, 給這座城市染上了一層暖色。
葉則伊有些欲言又止,邵聞濯替他拉開車門,回頭看他:“阿則有話要說?”
“你今天忙嗎?”葉則伊問。
邵聞濯想都沒想:“不忙。”
“今天是我媽媽的忌日。”葉則伊頓了下,遲疑地看著他,“你跟我一起去……吧?”
邵聞濯微愣,眉眼露出一絲淺笑:“算是邀請我見長輩麽?”
葉則伊語塞了下,白了他一眼,轉身上車:“愛去不去。”
邵聞濯笑著坐上去:“你不說,我也要去的。”
他和邵聞濯一起到墓園時是傍晚,兩人手捧著鮮花,朝著簡靜竹的墓碑方向走。
葉則伊說:“我媽其實不想做個女強人,她討厭被時間和工作束縛,她喜歡沉浸在自己的設計作品裏,喜歡天馬行空無拘無束,所以她不喜歡清晨,每天都要被迫早起處理很多事情。”
邵聞濯跟在身邊靜默地聽著,葉則伊以前從來沒跟他說起過關於他母親的事情,這還是第一次主動提起。
葉則伊說:“所以她不喜歡別人清晨來打攪她,我每次都在傍晚來看她。”
天邊的晚霞如同火燒雲般瑰麗奪目,映紅半邊天空,葉則伊抬頭望著那片絢爛,眼底浮現些許懷念之色。
兩人繼續往前走,穿過一道石子路,卻遠遠看見了站在墓碑前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一身黑色,背脊挺直,夕陽餘暉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他嚴肅卻隱約透露著疲憊的輪廓,他身後的助理似有所覺地往這邊看了眼,小聲提醒他:“葉董,葉少爺來了。”
葉則伊皺眉停住腳步。
葉正初轉過身,與葉則伊四目相接,視線在空氣中交匯,雙方都靜了幾秒。
邵聞濯眉心微蹙,撫慰地喊他一聲:“阿則。”
葉則伊率先收回目光,走過去將懷中的鮮花放置到簡靜竹的墓碑前,邵聞濯跟上去擋在了兩人之間。
葉正初不得不往後退了一步,開口說:“我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也沒空去看你,身體恢複得怎麽樣?”
葉則伊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擦拭掉落在墓碑上的塵埃,嗤笑一聲:“當著我媽的麵就別說這種話了,萬一我媽誤會我們父子情深,泉下怎麽安寧?”
葉正初皺了下眉,卻意外地沒有發火,深吸一口氣說:“我是你爸,不管怎麽樣,你都不該這麽跟我說話。”
葉則伊置若罔聞,站起身來時表情已經恢複淡漠:“我倒是想問問您,今天是我媽的忌日,您來她墓碑前是做什麽?您拿什麽身份來看她?前夫?”
“葉則伊!”
“忘了您跟我媽沒離過婚,那您算鰥夫?也不對,鰥夫指的是妻子死亡未再結婚的男人,那還是前夫吧。”
葉正初神色怒不可遏,要放在平時,早就對葉則伊大打出手了,葉則伊意外的同時也很好奇,葉正初到底會容忍他到什麽地步。
沒想到的是葉正初最終隻是閉眼捏了捏眉心:“小則,你現在是我唯一的兒子,是達科將來的繼承人,說話做事也該學會分寸了。”
“繼承人?葉塵羲是您心中最理想的繼承人,聽話忠心,任您擺布,您覺得我會成為第二個葉塵羲?”葉則伊笑了聲:“我永遠不會成為他。”
葉正初被堵得啞口無言。
但他也意識到,葉則伊已經完全不是曾經的葉則伊了。
這幾個月以來,集團因為葉則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加上這次葉塵羲的事情,葉正初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他明顯感覺到葉則伊已經脫離他的控製。
可現在隻有葉則伊跟他一樣姓葉,他別無選擇,隻能給葉則伊想要的。
葉正初終於還是妥協了:“你想要什麽?”
葉則伊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忽然一笑:“我曾經確實有想要的東西。葉塵羲剛來到葉家時,我想要偏愛,後來我隻想要公平,再後來我僅僅隻是想要我的生活不被打擾,平靜安寧就夠了,可這些您都沒有給過我。”
“現在我不需要了。”葉則伊平靜地說:“我有家了。”
葉正初愣了下。
邵聞濯站在一旁,靜默地看著葉則伊。
葉則伊拉了下邵聞濯,眼中浮現出一點笑意:“媽,我結婚了,這是我……先生,邵聞濯。”
邵聞濯愣了兩秒,收回視線笑了下:“媽,我將來會好好照顧阿則,您放心。”
媽……
邵聞濯這稱呼喊得倒是自然,這回換葉則伊發愣了,他不自覺瞥了眼邵聞濯,剛才的負麵情緒散了大半。
葉正初也明白葉則伊什麽意思了。
他虧欠葉則伊的,不是錢財和職位就能彌補的,他在墓前站了良久,最後隻能悄然離開。
——
幾天後達科召集所以股東,開了一場高層會議。
在葉塵羲的事情上,葉正初毫不猶豫地選擇放棄他保集團的利益,所以現在鄔蕾和她在集團的黨羽,不可能對他沒有怨念,會議上大家各懷心思,暗流湧動。
所有人都知道,這麽下去集團董事會很有可能會分崩離析。
集團二把手的位置一直空著,他們選擇鄔蕾還是葉則伊,將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局麵。
目前政府公開招標一個地標性項目。
這是個國家級項目,無論哪個建築集團拿下這個項目,都意味著這個建築集團將躋身國家一流前沿企業。
大家都明白,誰替集團競標成功,那就是替集團開辟市政新市場的大功臣。
葉則伊沒有發表意見。
上輩子這個項目,集團交給了葉塵羲和鄔蕾,最後即便是使盡了渾身解數,最終項目還是花落別家了。
但這一次,他要靠這個項目在集團穩住勢力,他需要它來成就自己在建築行業的地位。
這個競標,他勢在必得。
——
開完會回到湖心島,家裏忽然多了個人。
“表哥!表哥你終於回來了!”
葉則伊剛剛進門,還沒來記得脫掉外衣,就被從大堂裏衝出來的身影一把抱住,慣性令他向後踉蹌了幾步,簡遼整個人包裹住他,毛茸茸的腦袋使勁往他身上蹭:“表哥!我好想你呀-聽說你住院了,我一到周末就來找你了,我可擔心你了!”
“鬆手,勒死我了。”
葉則伊試圖他把從身上撕下來,未果,剛想向旁邊的人求救,就見邵聞濯大步從裏邊走出來,徑直走到麵前一把拎住了簡遼的後領,往後一拽,麵無表情地說:“別亂蹭。”
簡遼直接嚇懵了。
心說剛才接待他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子的,剛才還溫和有禮,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凶。
簡遼個子不高,長得圓圓嫩嫩的,悄摸躲到葉則伊身後,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小聲說:“表哥,我哥他喜怒無常啊。”
葉則伊失笑,看邵聞濯:“幹嘛呀,這是我表弟。”
邵聞濯額角抽了抽,牽住葉則伊的手往裏走,半晌,偏過頭來低聲說:“我都沒這麽抱過阿則。”
葉則伊:“你有啊。”
邵聞濯置若罔聞,葉則伊被他逗笑了:“我帶簡遼四處轉轉,你別跟著,他這會兒怕你。”
邵聞濯回頭看了眼簡遼,簡遼立馬縮了一下,他不情不願地鬆開葉則伊,囑咐說:“待會兒該吃晚飯了,我讓人給你帶了紅燒肉,別逛太久。”
“知道了。”
葉則伊回頭招手:“過來。”
簡遼立馬嬉皮笑臉地跟上去,跟著葉則伊上了樓,走到葉則伊臥室時,他忽然驚訝地問:“表哥,你倆分房睡啊?!”
葉則伊一愣,立馬示意他小點聲:“很奇怪嗎?”
“很奇怪啊。”簡遼看著整齊空曠的大床,嘖嘖說:“你倆結婚了,感情還這麽好,居然分房睡,你說奇不奇怪?”
葉則伊:“……”
房間裏安靜了兩秒。
簡遼狐疑地說:“不是吧……你們該不會沒有**吧?”
葉則伊耳根立馬紅了:“瞎說什麽。”
簡遼嘁了一聲:“我瞎說?那為什麽分房睡?”
葉則伊噎了一下,隨口亂扯:“我們不喜歡這種事,你別問。”
“我才不信!”簡遼往**一坐,意味深長地審視著他:“邵聞濯二十五六歲,如狼似虎的年紀,肯定憋壞了!”
葉則伊:“……”
一抹緋色從耳根紅到臉頰,葉則伊強裝鎮定地轉過身去,拉開了房間的窗簾。
他眸子在眼皮底下緩緩滑動,心想,邵聞濯真的有這個需求嗎?
作者有話說:
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