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則伊隨意地說:“後院有個求簽池,我一時無聊從那隨手拿的,可惜是個姻緣池,得寫兩個名字才能求簽……我隨手寫了你的名字,不介意吧?”

他說話時嗓音帶著點漫不經心,好似再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他側眸看著邵聞濯,邵聞濯也看著他。

葉則伊脊背放鬆地靠著椅背,兩腿微微分開,窗外霓虹錯亂的光線從窗戶隱隱透進來落他臉上,另外半張側臉埋在陰影裏,勾勒出明暗分明的輪廓,邵聞濯的目光就這麽毫不掩飾地審視著他的臉,盯著他的每一寸眼神變化。

有那麽少許時間,兩人有點僵持不下的意味。

葉則伊原本偽裝的隨意,有那麽一瞬間差點破功,他失笑說:“可惜打開蓋子後,上麵的字跡維持不到三秒就消失了,也不知道主辦方玩什麽名堂。”

邵聞濯靜默片刻,半晌後移開了視線,問:“什麽字?”

“消失太快了,光線又暗,沒看清。”葉則伊渾不在意地說:“供人玩樂的東西,又不能當真,無所謂了。”

邵聞濯思忖著點點頭:“那確實可惜。”

葉則伊也嗯了聲,這時電話突然響了,打破了車裏焦灼的氣氛。

電話那頭是葉正初的聲音:“小則,是我,有空回家一趟吧。度假村這個項目不是小事,很多事情都需要商量。”

葉則伊跟邵聞濯對視一眼,邵聞濯示意司機停車。

“好啊,我正好有事兒找您談。”葉則伊冷聲掛斷電話。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葉則伊在宴會上累了一天,葉家人卻沒有絲毫關懷之心,這麽晚了居然還讓他趕回去。

邵聞濯自然知道他們打的什麽算盤,蹙眉說:“今天很晚了,累了一天,該休息了,明天我送你回去。”

葉則伊:“明天有事要回公司。反正回去也待不了多長時間,你放我下車吧,我打個車回去。”

邵聞濯拗不過他,想到葉家人對葉則伊的態度,他心底深處些許不耐,但還是皺眉說:“我怎麽可能半路把你丟下。”

說完示意司機掉頭去葉家。

車在道路盡頭變了個方向,葉則伊被路燈晃了下眼睛,他輕微眨了眨眼,睜眼時悄悄瞥了眼邵聞濯。

這人坐姿筆挺,那五官挺拔流暢,如同從建模影像中走出來的一般,每一寸都生得恰到好處,簡直是不染塵埃的玉質金相,偏偏眼角眉梢都藏著淩厲冷淡,連嘴角都微微繃著。

很明顯,他不高興了。

葉則伊在心中無奈地攤了個掌。

半個小時後車子在葉家別墅外停下。

葉則伊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邵聞濯不放心地叮囑:“手機記得放在身邊,有事打電話。我就在這兒等你,半個小時後你要是不出來,我就進去找你。”

葉則伊回頭瞅他,忍俊不禁:“這裏是葉家,我好歹姓葉,他們能把我怎麽著?是不是擔心過度了,邵先生?”

車內空間小,兩人視線近距離的撞上,邵聞濯瞳孔微微收緊。

他恨不得時刻盯著看著,生怕這個人有半點閃失,失去過一次的滋味太過絕望,他居然已經怕到這種程度了。

邵聞濯裝作沒聽出來葉則伊話裏的揶揄調侃,示意他看手上的戒指:“虎毒不食子,可是阿則別忘了,你現在是邵家人。”

“……”

邵聞濯滿意地扯了下嘴角:“早點出來,我等你回家。”

等你回家……

葉則伊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沉默了幾秒,轉身進了葉家別墅。

葉則伊一走,夏艾錦立馬八卦地扭過頭來:“老板,您剛才怎麽沒告訴小葉哥上麵的字是什麽?”

邵聞濯沉默了一瞬。

嘴角輕扯:“他知道的。”

夏艾錦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關於葉則伊的東西,邵聞濯向來很當真,怎麽可能不去探究。

上麵的字跡消失的原理,邵聞濯讓夏艾錦去找了主辦方,不過是稍微用了點化學原理,恢複其實很容易。

邵聞濯閉上眼捏了捏眉心。

他不確定葉則伊這種似有若無的試探是什麽意思。

他雖然克製著,卻從未有過想隱藏自己心思的想法。

葉則伊看不到,他可以日複一日地剖給他看,葉則伊要是一直看不到,他可以一直守著,護著,隻要葉則伊留在他身邊就好。

他反倒怕葉則伊明明看在眼裏,卻假裝看不見。

不過即便如此那又怎麽樣呢?

那張紙上隻有八個字。

——鸞鳳和鳴,天作之合。

邵聞濯閉著眼,嘴角緩緩浮出一絲笑意。

他們的姻緣連老天都給了兩次機會,那是諸天蒼穹的祝福,是命中注定。

所以沒有任何假設。

逃不掉的。

——

剛一踏入葉家大門,葉則伊居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熱情,管家和傭人好聲好氣地把他往大堂引,全然把他當做了貴賓,估計是忘了他才是葉家少爺這件事。

沒想到客廳內格外熱鬧,除了葉正初,還有葉正初的續弦鄔蕾和她娘家的妹妹和兒子,倒是葉塵羲沒在,估計是受不了葉則伊這個時候回來看他笑話。

葉正初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好,甚至有點討好的意思:“小則這次真的出息了,跟邵家的這次合作辛苦你了,回頭我讓塵羲把項目資料都整理好送到你公司,你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跟我說。”

葉則伊指尖點著桌麵,“既然您這麽說,那我就不客氣了,確實有件事情還得您親自批準才行。”

聽到葉則伊有求,葉正初趕忙笑著說:“我們是父子,客氣什麽啊,你說就是了。”

“我要我公司的人事權。”

話音落,客廳裏陷入了安靜。

鄔蕾臉色瞬間就不好了:“你這是不滿意集團現在的安排?拿下了一個項目而已,你這是要獅子大開口啊。”

鄔蕾身穿一身黑色長裙,墨綠色的羊絨披肩,齊而的短發下露出兩個色澤明亮的珍珠耳環,眼窩深邃,顴骨略高,是一副看著就尖銳刻薄的麵相。

葉則伊壓根就不搭理她,隻看著葉正初,葉正初這會兒有點騎虎難下,見葉則伊作勢要起身,趕忙道:“好好,人事權而已,這有什麽難的,我明天就下達通知,讓人力資源部盡快辦這件事。”

鄔蕾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卻敢怒不敢言。

葉則伊這才滿意的緩和了神情。

葉正初趁熱打鐵說:“雖然你跟邵聞濯以前就認識,但畢竟這是項目合作,你跟他接觸的時候,做事不要太固執,有必要的時候在他麵前還是要謙和一些,多尊重他的想法,別惹人家不痛快。”

“如果以後有機會,咱們葉家還是希望能跟他有更多的合作。”

葉則伊聽懂了,葉正初這是要他拉攏邵聞濯的意思。

隻是沒想到葉正初打的算盤比他想象的還要大,隻見他指了指坐在對麵的男生:“這是你表弟鄔子晉,今年剛大學畢業,學的也是建築,有機會幫他給邵聞濯引薦引薦。”

葉則伊早年見過鄔子晉,這小子表麵乖巧,實則張揚跋扈,對葉則伊更是半點都不客氣。當年故意砸壞葉則伊閣樓的窗戶,被葉則伊拿彈弓打哭,又找葉正初告黑狀,害葉則伊被罰關在閣樓好幾天。

葉正初這會跟他介紹這表弟,不知道又要賣什麽藥。

鄔子晉仿佛忘了當年的事情,這下倒是笑得乖巧:“表哥好。”

葉則伊並不領情:“看你長得也不像比我小的樣子,叫表哥別人還以為我占你的便宜,還是喊我名字比較好。”

鄔子晉的笑臉瞬間就僵住了。

坐在他旁邊的是他媽媽鄔潔,臉色有些難看,卻隻能擠出一點笑容:“小則啊,子晉比你小一歲,叫表哥是應當的。那什麽,你現在都跟邵總合作了,真是有出息了啊……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子晉從小就仰慕邵家少爺。”

“今天宴會上,我一個朋友跟邵總聊過,他也到適婚的年齡了,說確實有步入婚姻的打算,而且……”鄔潔笑得怪不好意思的,“聽說邵總喜歡男人,有機會讓子晉跟你去露露臉。”

站在葉則伊身後的保鏢立馬警覺地瞪起了眼睛。

葉則伊捏著茶杯的手不自覺一用力,意外地抬起頭,心中駭然。

不知道是驚訝鄔家母子的異想天開,還是隻是單純的覺得好笑,他居然沒忍住笑出了聲。

客廳裏幾個人表情複雜,一臉驚疑地看著葉則伊。

葉則伊看向鄔子晉:“你喜歡邵聞濯?”

鄔子晉臉紅了點,抿唇點了點頭。

葉則伊思忖著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打的居然是這個算盤。

邵聞濯喜不喜歡男人他不知道,葉則伊比較好奇,邵聞濯如果聽到這種少男心事,會是什麽反應。

會不會害羞?會不會臉紅?

鄔子晉看著葉則伊那不知道是笑還是怒的複雜神情,有些摸不準他的意思,但他主動對葉則伊示好,還拉下臉喊他表哥,已經很給他麵子了。

鄔子晉隱隱有些不耐煩:“你問這話什麽意思啊?我都說喜歡他了,表哥你不會不幫我吧?”

葉則伊無動於衷:“幫你帶話可以,不過當年你砸壞了我閣樓的那扇窗,裏邊安放的是我母親的遺像,你驚擾了她,記得帶三炷香上去給她賠禮道歉。”

被葉則伊漆黑的眼睛盯著,鄔子晉冷不丁打了個寒噤,忽然就羞惱成怒,正要發作,被鄔潔手疾眼快地給打斷了,賠笑說:“子晉那會兒小,不懂事兒……阿不!我的意思是確實是他的錯,我回頭就讓他去上香。還不趕緊給你表哥道歉!”

鄔子晉氣得臉色鐵青,卻被鄔潔瞪得不敢發火,咬著牙說:“對不起了。”

好一副能屈能伸的姿態,葉則伊卻隻覺得好笑。

他鬆散地靠在沙發裏,目光朝著期待的眾人環視一圈,笑得有些沉冷:“不過,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邵聞濯已經結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