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喬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隻是個幫葉塵羲跑腿的,U盤裏的數據他根本沒有機會看到,他哪兒知道裏邊有這麽多東西!

“不方便說麽?”葉則伊眼神如尖針一般釘在汪喬身上。

汪喬牙齒打顫:“現在重點是你的數據出問題了!別往我身上扯來轉移重點!”

葉則伊懶得再看他:“我的問題我當然會做出解釋,汪主任你可要聽好了。”

就是這個潛在的問題,前世讓邵聞濯吃了大虧。

葉則伊看了邵聞濯一眼,對方也正看著他。

邵聞濯的眼神跟所有人都不一樣。在場的人看到這場鬧劇,有驚訝的,好奇的,憤怒的,還有人心有餘悸。

可邵聞濯神情沉靜,完全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葉則伊心中閃過一絲疑慮,但卻說不出具體哪裏不對。

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熒屏上。

“當初計算的時候,由於暫時沒得到電站工作水頭的具體數據,在肘管的選擇上我做了兩個方案,而這個U盤裏的數據,是其中一個,是按照低水頭選擇的混凝土肘管。”

“之後經過水頭確定,我已經放棄了這個方案。”葉則伊頓了兩秒,眼神變得犀利:“沒想到這份沒經過校驗的數據,居然不翼而飛了。汪主管,我覺得你應該有話要對我說。”

汪喬大腦空白。

不對!為什麽是這樣的發展?!

汪喬嚇得發抖,目眥欲裂地看向葉塵羲,想求葉塵羲救他,然而葉塵羲此刻臉色比他還要難看。

汪喬還想解釋,邵聞濯抬手示意保鏢,還未等保鏢動手,葉正初匆匆從後台出來了,直接命令工作人員把他帶下去審問。

葉正初走上講台,先和大家道歉,說這份數據是汪喬自作主張拿來的,他們並不知道沒有得到葉則伊的允許。

解釋太過蒼白,在場的都是人精,人人心知肚明,隻是給他麵子罷了。

邵聞濯指尖點著桌麵,語氣逼人:“葉董,先不說數據怎麽跑到汪喬手上的,請葉家先解釋一下,為什麽這個項目核心部分的設計師,和署名的總設計師,不是同一個人?”

葉塵羲臉色精彩紛呈。

還好葉正初上台前早有準備,轉頭把葉則伊拉到身邊:“是這樣的,雖然大部分都是小則設計的,但小則畢竟剛畢業不久,項目經曆太少了,這樣的大項目還是需要塵羲這樣有經驗的設計師把關。誰負責項目這種事情,都是一家人,我們葉家不講究這個。”

“況且小則主修結構,在設計方麵雖然有自己的思想,但畢竟術業有專攻,他還得再曆練兩年。”

葉則伊在心裏冷笑了聲。

他早就預料到葉正初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了。

他作為葉家人,公司依附於葉氏集團,他這時候如果插嘴證明自己,相當於跟集團徹底決裂,後麵的路會異常艱難。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你們葉家的行事風格倒是很特別,兩個設計師,萬一項目再出問題,我該找誰?”邵聞濯往後一靠,語氣生冷:“我喜歡明確的合作對象,既然如此,這個項目我們東洲就不參與了。”

葉則伊隔著講台和邵聞濯對上視線,心說這人不去演藝圈拿小金人真是可惜了。

果然,邵聞濯話一出,在場的企業紛紛推讓,都表示不想冒這樣的風險。

葉正初眼看事情要搞砸了,趕緊救場:“談生意嘛,這都是可以商量的,那依邵總的意思是?”

大家都屏息以待。

邵聞濯看向講台,視線在掠過葉塵羲,深深落在葉則伊身上:“我來時就說過,我對這個項目本身確實感興趣。不知道葉少爺,有沒有興趣跟我合作?”

雖然沒有明說是哪位葉少爺,但在場的人差不多都明白過來了。

此時現場的鏡頭轉動,大屏幕中出現了葉則伊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回答。

葉正初一聽邵聞濯有興趣,哪裏還顧得上哪個兒子負責這個項目。

邵氏的東洲集團,是多少建築商夢寐以求的合作對象,而且還是這麽大的項目,一旦合作成功,後期的竣工宣傳投產運營,都將使達科集團在行業中更上一個層次。

他立馬拍拍葉則伊的手臂,擺出一副慈父的模樣:“小則,項目的核心部分是你設計的,既然邵總有意跟你合作,那這個項目就交給你,爸爸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

這話說完,旁邊的葉塵羲麵色發白,連喉嚨都幹了,這意味著他被當眾實錘了占了葉則伊的設計,並且丟掉了這麽大一塊肥肉。

他作為一個設計師,署名的作品卻不是他設計的,現在台下沒人討伐他,但他知道,是因為大家眼瞅著葉家和邵家即將達成合作,沒人會沒眼力見的在這個節骨眼上讓葉家吃癟。

可離開了這個舞台,他要怎麽在建築行業立足……

他肩背繃緊,襯衣下滲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此時葉則伊根本沒搭理葉塵羲那狠厲的目光,也沒給葉正初麵子,當眾避開了對方的手,眼睛隻看著台下的邵聞濯。

他就坐在那裏,麵容冷峻,膚色偏白,一襲黑長的大衣如潑墨般傾斜在燈光下,周身都是壓迫性十足的冷色,唯有那道目光帶著旖旎的溫情。

葉則伊拿回了屬於他的東西,他做到了。

邵聞濯答應他的承諾,也做到了。

葉則伊往後退半步,朝台下欠了個身,頷首道:“感謝大家的捧場,希望我和邵總合作順利。”

鏡頭隨著激烈的掌聲轉到了邵聞濯身上,眾人看見他眼底難得染了一點笑意。

隔著燈光和掌聲,他衝台上的人舉了舉酒杯:“是我的榮幸。”

——

葉塵羲在協議簽訂結束後就消失在了宴會場,大家沒有明目張膽的議論,但都心照不宣。

誰能想到今晚會有這樣的兩極反轉,達科集團一直引以為傲的首席設計師,簽署的項目卻不是他的設計作品。

要是換個普通背景的設計師,估計將來建築行業都不會再信任他,可葉塵羲畢竟是葉家的大少爺,之前也有過一些作品,有葉家當靠山,大家目前都隻保持著觀望的態度。

葉則伊當然也沒想過能一擊斃命。

兩人坐在泳池邊的沙發上,他和邵聞濯碰了個杯:“想讓他徹底跌入穀底,還得先慢慢卸掉他的左膀右臂。”

“推不倒他,先打一巴掌也不錯。”邵聞濯輕抿一口紅酒,看著葉則伊的眼神深邃晦暗,“阿則剛才站在台上的樣子,像是會發光。”

葉則伊拿著酒杯的手輕頓,半晌,回望了邵聞濯一眼:“哪能跟你比,往那裏一站,誰都想往你身邊湊。”

邵聞濯笑了下,想起宴會開始前泳池邊發生的事,不由得心裏發沉:“葉塵羲對你的敵意是明目張膽的,他以前不屑於隱藏,但將來他知道了我們的關係,肯定不會再明著來,這樣就更難防了。”

邵聞濯說得有道理,葉則伊也思考過這個問題,可他死過一回的人還會怕誰?

他鼻腔發出一聲嗤笑,語氣刻薄:“他這個人很陰險,發了狠誰都敢算計,邵總先照看好自己吧,結婚是你的主意,到時候別說我連累你。”

邵聞濯發現,這一世的葉則伊似乎有些不同,總是有意與他疏遠,但偶爾這種偽裝又會掉線,變成他熟悉的、會衝他露出尖銳刻薄的獠牙的葉則伊。

無論怎麽樣的阿則,他都無比珍重。

邵聞濯唇角輕扯:“他動不了你一根手指頭,這是提出結婚時我給你的籌碼。”

說著看向葉則伊:“如果建築行業隻能有一個葉少爺,那一定是阿則你。”

葉則伊微愣。

邵聞濯將杯底的酒飲盡,站起身說:“我去趟洗手間,你在這兒等我,別走遠了。”

葉則伊反應過來,哦了聲。

邵聞濯離開了一會兒。

誰知道才十分鍾,再回來時葉則伊身邊已經多了個人。

兩分鍾前,葉則伊杯子裏的紅酒見底,他順手想將杯子放到沙發旁邊的禮桌上,卻被一隻手接了過去。

葉則伊一愣,回頭,站在身後的是賈宣,對方笑說:“小則,上次在蘇家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太多,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我能坐你旁邊麽?”

旁邊沙發空著很長的麵積,不用他回答,賈宣自覺地坐下了:“我們很久沒有單獨說過話了,恭喜你今晚跟東洲達成了合作,作為朋友,我是真的替你高興。”

賈宣是單眼皮,高鼻梁,穿了一身裁剪得體的米色西裝,平時在一眾公子爺中氣質也很出眾,甚至站在藝人蘇暨麵前也很打眼。

他們從小上的一直都是同所學校,蘇暨就是他介紹認識的,後來蘇暨三番五次來騷擾,賈宣都在場,葉則伊對他並沒有好印象。

葉則伊:“謝了。”

賈宣看著他的目光十分溫柔旖旎:“我知道你對我印象挺不好的,但我爸跟蘇啟年交好,我不能惹蘇暨不痛快。”

葉則伊沒接話。

賈宣靜了一會兒,又說:“你三番五次跟邵聞濯一起出席酒會,你跟他……”

葉則伊輕蹙了下眉:“這好像跟你無關吧。”

賈宣苦笑了下:“我知道,但邵聞濯這人心計深沉,我擔心你跟他走太近會吃虧,小則,我覺得——”

“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清楚。”葉則伊打斷他的話,“我跟他認識近十年,他手段多麽狠決我都知道,但那又怎麽樣?”

“他從來沒做過傷害我的事,但你呢?我跟蘇暨的那些曖昧照片,都是你在其中作梗,讓偷拍的人找好角度抓拍出來的吧。”

賈宣噎了一下:“我那個時候還小,後來也後悔了。我確實不該那樣做的,對不起……”

葉則伊不留情麵地說:“高中的時候,你確實也有幾次有意替我解圍,我很感激你。但是抱歉,現在時過境遷,我們做不了朋友了。”

賈宣一愣:“為什麽?”

葉則伊意有所指地笑了下:“你敢違抗你爸麽?不敢吧。如果賈家哪天由你說了算,我們或許可以成為合作夥伴。”

賈宣怔了片刻。

賈家跟蘇家交好,又是葉塵羲的爪牙,葉則伊怎麽可能與他為伍。

葉則伊說完站起來轉身,正好看到往這邊走的邵聞濯,而他的手腕這時忽然被賈宣抓住:“小則,我……”

就一那麽瞬間,三人同時愣住。

葉則伊看到邵聞濯眉梢肉眼可見的壓了下來,隻感覺耳邊的聲音忽然被抽幹,他捕捉到了邵聞濯眼裏一閃而過的陰鷙。

這人語氣冷得像冰錐子:“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