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承景說談談, 施樂雅一口答應,但是她原先答應談談,想的是什麽?

她想得是半年前就該兩不相欠, 再無瓜葛。

時承景留下了本該是她的東西, 但是她卻因此就忘了自己的初衷。人已經走了,她什麽也沒做成, 施樂雅對自己失望,失望至極, 或許事到如今還是沒能處理好與那個人的關係,不正是自己的懦弱、無能造成的?

施樂雅的心陷進了一種難言的悲傷裏,好在手上的袋子, 最終將她從某處狹窄的空間裏解救出來。

文件袋施樂雅琢磨了很久,最後將它放在了周姨臥室的床頭櫃上。中午了,她才出門, 天白得過分, 似乎還要下雨。

施樂雅拿了把雨傘穿過院子,門打開, 眼睛看到的是巷子對麵的房子,心看到的是昨夜兆飛走出來的門。

門扇在背後合上, 施樂雅閉了閉眼。腳步踏下門簷的台階,還是轉身去了隔壁的門上。

施樂雅左手拿著雨傘, 右手舉起敲門。她手上敲得堅定,但敲門的目的依舊茫然, 時承景不會住在這兒, 把兆飛找出來了又有什麽意義。

施樂雅隻是一個勁兒地敲, 沒發現門裏的動靜, 也沒發現與她家同樣陳舊的門簷下竟然毫無必要地裝了攝像頭。

在施樂雅停手的間隙, 門扇突然從裏麵打開。

時承景意外地抵在了眼前。在時承景的背後是與她家格局差不多的院子,隻是院子裏有許多人。

施樂雅太專注於自己的世界,所以隻是隔著一道院牆的院子裏發生了這麽大的動靜也沒有注意到。

透過時承景,她看到有幾個人在打掃院壩地麵的老舊花磚,是蹲在地上用刷子一塊塊刷的。有幾個人在清理牆根下的青苔,專心程度甚至超過刷地磚,生怕漏掉一絲沒清理到位。

“找我?”時承景的聲音似乎就從她眼前的胸膛裏發出來。

時承景身上不是一慣的西裝襯衫,還是早上去她家裏時穿的那身素色毛衫,黑色長褲。有幾分隨意,有幾分居家。

施樂雅這下才看清。

其實昨天晚上時承景就沒有走,走的是回家給他取衣物的餘北。所以今早他不是從南山別墅遠道而來,在她輾轉反側的時候,這個人一直就在隔壁。

施樂雅:“你住這兒?”

時承景沒說話。

“你憑什麽住這兒?”

“往後,方便照顧你。”時承景聲音還有些異樣的啞。

對他的答案施樂雅驚疑地睫毛直顫。時承景端正的下頜輕動了動,不是喜不是怒,也沒有說話。施樂雅從無話可說中拎了一句:她早就說過,她不需要,為什麽這麽一再二,二再三地欺負人。

施樂雅的聲音差不多是吼的。

時承景麵容冷硬,連身軀也冷硬,即便是最柔軟的毛衫,也被他端正的身體撐出棱角。即使麵容憔悴,聲音啞了,一院子與他初次見麵的工人也無一不對這個人產生一種敬畏心。

而熟悉時承景的人就更是明明白白的敬畏。

隻有施樂雅會跟他吼。施樂雅的聲音不小,餘北立刻從屋裏出來。這個家正在大掃除,因為時承景一覺睡醒,辦完最要緊的事後就有心思關注周圍的環境,就挑剔起了衛生,罵兆飛把個房子造成了狗窩,兆飛埋頭任罵。

連餘北手上都拿著毛巾,出來才看到是施樂雅。餘北悄沒聲地又往後退回去,餘北背後一院子的人也都在院子裏直愣愣地看著施樂雅。

骨子裏溫順慣了的人,終是學不會不分場合,不分環境隨心所欲。最後還是一無所獲,施樂雅隻是轉身走了。

施樂雅去了電視台,好在現在還有地方可去。

超大的演播廳,嘈雜異常,他們負責配合音樂的區域還算好,坐上鋼琴施樂雅總算無暇他顧了。

舞台的燈光偶爾會掃過他們這些永遠藏在暗處的人,但是無論有沒有燈光,施樂雅坐上鋼琴,自己的心裏就亮著燈。

音符是安撫人心的精靈,光滑的琴鍵是它的手指,它撫摸她的指腹,勸她安靜,安寧。

節目錄製的時間很長,但於一個從無所事事的黑暗裏走出來的人,與別人不同。旁人覺得累的時候,她才剛剛覺得自己被需要,旁人已經覺得厭煩了的時候,她空著的心才剛剛得到滿足。

錄製結束的時候,何簡才有空跟她瞎扯幾句。大家收拾著收工,都去餐廳吃飯,從餐廳出來回辦公室,何簡把昨天餘北給她,她又轉遞給他的傘還給她。

“這傘,我可不敢不還。”傘柄大大的R標誌非常凸出,“你去還沒關係吧?”

施樂雅搖了下頭,接了傘,對何簡扯了個笑容。

似乎這隻是一件很輕鬆的事。

不用細看,施樂雅身上並沒有什麽異常,工作的時候狀態也很好。但是何簡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還好吧?”

“還好。”

“再堅持兩天就結束了。這次完了,領導安排了團建。”何簡轉了話題。

“團建?”

“其實就是去玩兒,”何簡笑了一下,“就是一幫天天在一起工作的人,換個地方玩兒。”

“那還不錯。”

“當然不錯。”

“這幾天都吃不了你的大餐了。”何簡晃了下手上的一疊資料。“外邊又下雨了,下雨好不好打車?”

施樂雅的答案從來都是:“好打。”

幾個人擠著進了電梯,施樂雅肩膀上貼了個活潑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濃的個性十足。“哎,你這傘挺好看呢。”

“……啊,還行。”施樂雅將傘往懷裏藏了藏。

施樂雅是誤會了,人家隻是想借她的傘,因為她包裏還有一把,包太小傘柄露在外邊。同事們有個笑話,前台的傘,跟領導口袋裏的獎金一樣,有,但不多,得搶。

出電梯的時候女人拿走了施樂雅包包裏的那把花格子雨傘。

大家從大廈出來,天已經黑透,雨水沒有昨晚大,但還是連成了線。人一到門口就各自散了,施樂雅還站在門廊下等網約車。

網約車好打,但不是時時好打。下雨的時候被司機接了單又取消是常事,也隻得老實等。

網約車從來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車,一輛賓利突然出現,停在了她麵前。漆黑的車窗降下,時承景仍是缺少光澤的臉出現在眼前。

車裏的陰影加深了他麵孔的深邃。

“上車,回家了。”

“要我下來接你?”

忙了一天,施樂雅大概都已經忘了這件事。像一個欠著作業的學生,像一個欠著房租的租客,施樂雅想起了所有煩惱。

車裏的人要她上車,施樂雅隻是怔怔地愣著。舒展溫和的眉眼一點點染上焦慮。像還有最難的作業沒有解,像還欠著一大筆付不起的房租。

半晌施樂雅才想起手上的傘,就把傘從打開的車窗裏塞了進去。

施樂雅不上車,時承景撐了她剛塞進車裏的傘下車。兩個人同站在了台階上,事情太巧,似乎就是這一方,昨天時承景就站在此刻施樂雅腳跟前的台階下,打破了她平靜的生活。

施樂雅心知肚明;時承景不知道是本來糊塗還是故意裝糊塗。

施樂雅忍不住地往後退了一步,臉色不好。時承景隻是把手上的傘斜了,似乎要替她擋不存在的雨水。

施樂雅把他的傘一把推開。

“我不用。”

施樂雅很直接,毫不客氣,時承景卻好像無所謂,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也不管她說了什麽,“上午不是還有話沒說,上車你可以慢慢說。”

施樂雅才抬起頭來,門廊下的燈光映進她明亮的黑眸裏,星光點點。

見施樂雅有所鬆動,時承景撐了傘從她身邊走開,將下台階到車門的一步距離用傘蓋起來。時承景拖開的是副駕駛,施樂雅自己過去,拖開了後排的車門坐上車。

肩膀上沾了些雨水,前排的人坐上駕駛室,車子很快起動,車裏開了暖烘烘的暖氣。施樂雅一個字也沒有,也不看前麵,埋頭將網約車一直沒被接單的訂單退了。

車子駛下廣場轉了個大彎,施樂雅將手機放下,視線看出車窗外。

大雨如絲,街道上行人少,但是車輛相對增多。施樂雅靜靜地拚湊一些東西,車行駛得不快,在立刻要駛出電視台廣場範圍的一條岔道口似乎出了一樁小車禍,有個行人獨自坐在地上,一柄花綠格子傘滾在一邊。

“停車,”

“怎麽啦。”

“停一下車。”

車正好駛在車道的最外側,所以施樂雅才能看見坐在地上氣得直哭的雲末,也幸虧她是借了她的傘。雲末身邊連個看熱鬧的人也沒有,這種鬼天氣,更別說有什麽好心人了。

車子順著路邊停下,施樂雅立刻下了車。

時承景撐著傘下來,人已經跑遠。自己都弱小的女人又是撿地上的包,又是幫著別人撐傘,頭發在淋雨,外套也在淋雨。時承景從未見過這麽活躍的施樂雅,他的大傘跟著她走,被照料著的人正忙著照料別人,也無心來推開他。

雲末是被一輛電動小三輪刮倒的,司機早跑了,施樂雅問她有沒有記下車牌號,雲末罵罵咧咧,這種破車,有車牌號才怪,她手腕蹭得血糊了一片。

兩個女人都上了汽車後排,時承景真成了專職司機,把人送到附近的醫院,施樂雅轉頭就讓他走。

雲末在急診室,醫院走廊裏人不少,但都行色衝衝。時承景手上還拿著一塊剛買來的毛巾,和一杯熱飲。

施樂雅的頭發濕著,衣服也沾了雨水。

作者有話說:

女鵝文明,沒叫你:“滾!”已經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