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北就在車上, 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險些出事。但錯不在他,時承景處理私事,去糾纏一個女人, 他不敢看, 也不想看。

餘北追出去的時候,人已經跑遠了, 時承景挨了一棒,折了一條手臂。

餘北還不清楚這是不是蓄意謀害, 等時承景緩過勁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醫院。從推車到急診室的路上,時承景問餘北人呢?

“太太回家了。”餘北很清楚這種地步了他會問的人是誰。“已經安排好了, 有什麽事兆飛會給我打電話。”

時承景左手握著動彈不得的右胳膊,臉色明顯變黑。

餘北從他臉上收了視線。

施樂雅是沒有一絲要跟著來的意思,似乎這個一心護著她的人, 真是死有餘辜。

時承景向來以為犯了錯的人得到什麽樣的處罰都是死有餘辜, 現在他就成了那個從前他絲毫不會同情的那種人。

時承景抱著施樂雅的時候,肩膀正朝著歹徒, 一棒子下來,胳膊脫臼, 肩膀淤青了一大塊。胳膊接回去後,醫生建議在醫院裏休養觀察, 時承景似乎是一分鍾也坐不住。他不高興,不知道讓他最難以消化的是那一點, 最終還是從醫院裏出來。

在給職權部門施壓後, 襲擊他的人身份已經明確, 不過是白天砸周姨小店的兩個人中的一個, 也是那天在小店裏鬧事, 被他甩了兩記耳光的痞子。

沒什麽大的預謀,不過是咽不下一口氣,來報複了。

隻是那種人不會想到在城中村也能惹錯人,警察連夜查,兩個人聽到風聲,已經從城中村逃了,出租屋裏什麽都沒來得及帶走。

時承景親自為這件事奔走,倒也大致疏解了心底裏那團無名火。城中村,施樂雅早回了家。白天玻璃被砸,周姨是被嚇得不輕,她從沒有遇上過這種事。隻是隔壁鄰居幫著報警後,警察過來做了筆錄,雖然於事無補,但也讓周姨安心了不少。

周姨回家倒也壓根沒功夫害怕,隻擔心著施樂雅回家了沒飯吃。

“你是聽誰說的。”倆人吃著飯,施樂雅一回家就問這件事,周姨這會兒了才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麽施樂雅會知道她的店裏出了什麽事。

其實施樂雅自出院後一直在吃藥,藥是最近兩天才停的,出院隻是為了她能在正常的生活裏更快地恢複,到現在每天也都還要和醫生通電話。她這顆脆弱的心髒實在承受不住聽說的店裏的事,和剛才小巷子裏親眼看著發生的事。周姨一問,施樂雅兩行眼淚掉了下來,把在巷子裏發生的事說了。

城中村周圍大多都是老街坊老鄰居,要說什麽危險人物還真想象不出來,她們房子周圍就更不會,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年輕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安分人。

周姨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施樂雅才最得當,小巷子裏的事是惡劣,但受傷的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周姨是不願意再在施樂雅麵前提起那個名字的。

當天晚上收拾好,周姨陪了施樂雅睡一間屋,握著她的手施樂雅才安心睡著。

施樂雅的害怕是不知道害怕什麽的害怕,周姨的害怕隻是城中村這是怎麽了,突然這麽多事。她們不知道,小巷口一直停著一輛車,時承景安排的人在這裏守了她們一整夜。

那兩個混蛋從城中村逃了,但還沒有出江城,即使敢再回來報複的可能性很小,但時承景說他要萬無一失。

第二天,那輛車上換人的時候,警察敲開了周姨的門,說明了昨夜查清的情況,算是給施樂雅和周姨吃了一顆定心丸。白天,光天化日,夜裏的恐懼就有一半成了多餘的擔心,兩個人還是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

周姨上了店裏,施樂雅和文媽約了,她不想失約。至於那個人怎麽樣了,施樂雅控製著自己不要想起,不要去注意,讓自己平靜、安寧下來。

中午的時候她從家裏出來,去了文家。

施樂雅裹在周姨買的羽絨服裏的時候,隻能看出她消瘦。脫掉厚厚的外套,穿上文媽挑的衣服,她肩背筆直,胸口端正,腰身又細又長。站在鏡前燈下,整個人都像在發光。今天室外天氣不好,她身上的光似乎就更惹人眼了。

文祺呆在家裏寫了一上午的作業,文媽帶他出來溜溜。施樂雅穿上新衣服,看得這個半大男孩子轉了身過去,拿店裏的雜誌亂翻。

“文祺你覺得小雅老師穿什麽風格的最好看?”施樂雅身體像個衣架子,臉蛋是什麽顏色也不挑。每一套穿在身上都有種特殊的漂亮,文媽挑花了眼,拎著幾套衣服要懶在沙發上翻書的文祺給建議。

“都差不多啊。”

“什麽叫都差不多。”

“就那樣啊。”

文祺一點兒耐心沒有,看也懶得看一眼的樣子。文媽白了兒子一眼,罵他這麽大個人了,還是一點不懂欣賞。

文媽走開,幾個店員努力推銷,最後她們在一個店裏就把東西挑齊了。文媽要送施樂雅兩套,施樂雅拒絕,最後文媽死活送了施樂雅一套化妝品。

文媽考慮到施樂雅的經濟條件,挑的店是女裝品牌裏非常實惠的店,化妝品也實惠,不算太貴施樂雅也就接受了。

“年輕女孩子沒事就是要畫畫妝,每天畫個不一樣的妝多有意思。”

店員拿著平板展示化妝品效果,也講解怎麽用,文媽熱情得很,施樂雅臉上始終掛著笑。

施樂雅的家世在文媽這裏是個大迷團。

施樂雅向來穿著廉價,但越接觸得深,越覺得她渾身上下有種穿著以外的莫名金貴氣,隻是和店員簡單說話時的一舉一動,文媽都看得賞心悅目。

收了化妝品,從商場出來施樂雅就邀請了母子倆吃東西。知道施樂雅還是對她送她東西的事有負擔,文媽無奈,笑著應了。幾個人把車子停在街邊的臨停車位上,進了一家不錯的咖啡店。

咖啡店暖氣溫和,環境優雅,音樂聲淺淺。

“文祺你在看什麽?還要不要再吃一份蛋糕?”

“我覺得好像有人在跟蹤我們。”

漂亮的男孩子大咧咧地靠在沙發裏,斜眼瞧街對麵暗淡天色下的一輛黑色大眾。文媽笑起來,伸手要戳文祺的腦袋,男孩兒皺著眉躲開,撓了撓額前的碎發。

“跟蹤?人家跟蹤你幹什麽,整天看些亂七八糟的電影。”

母子倆的話施樂雅先前沒在意,後來幾個人又一起去了趟海鮮超市。文媽出門一次,是應采盡采,也不管天要下雨。文祺不知道什麽時候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遞給文媽看,這輛黑色大眾車似乎還真是跟了他們一路。

不過隻是這輛車,倒是沒發現有什麽可疑的人在跟蹤他們。

看了照片,文媽臉色明顯發緊,但還是不敢相信有什麽人要跟蹤他們,隻是讓文祺一會兒她開車的時候注意著,如果還跟著他們那就真是有問題了,要麽報警,要麽打電話給文爸。不過也許人家就是碰巧跟她們同路了。

幾個人還是繼續逛超市,從超市出來的時候施樂雅拉了文媽,說今天太累了,想請假,下午就不去家裏上課了。

“是不是文祺把你嚇著了?搞不好這小子就是惡作劇,P圖嚇我們的。”

施樂雅彎了嘴角跟著文媽笑起來,隻是笑裏藏著隻有她知道的不安。施樂雅肯定文媽的說法,說一定不會有人跟蹤他們,她篤定的樣子倒像是這件事她能決定一樣。

大街大道上很好打車,天上已經有雨點砸下來,文媽幫著施樂雅把好幾個衣服袋子全部塞進車裏,讓她到家了說一聲,兩個人同時離開。施樂雅走了,那輛黑色大眾果然跟了上來。

文祺沒有看錯,但文祺不知道這是跟蹤她的。

施樂雅清楚地回憶起昨天晚上的情形,迎麵走來蒙著黑色口罩的男人,時承景身上的氣味,被他鉗製著手臂的力量。施樂雅希望背後的那輛車隻是又湊巧跟她同路了,她握著手機,等待著它離開。

但是她開始頭腦眩暈,最後握著手機暈倒在了車了。

施樂雅倒下去的第一時間司機就發現了,將車停在路邊。

網約車後的大眾車上,兆飛今早換下了昨晚守夜的人,已經在施樂雅身後跟了大半天。前麵車子停了,沒看到施樂雅下車,倒看到司機去了後排。兆飛警覺,冒著雨點下車去看,結果發現施樂雅暈倒在車上。

司機還以為兆飛是路過的熱心人,結果兆飛說是他認識的人,司機不信,兆飛也立刻給時承景去了電話。時承景來的很快,來的時候雨也還沒有下大。從幻影上下來,西裝大衣精致貴氣,他眉眼不悅,大步過來,衣擺攏風,從頭到腳的明晃晃的上位者氣勢。

網約車司機從沒接觸過這種人,這樣的人也在他們普通人眼前罩著一層神秘的光。司機簡直不敢懷疑這樣的人會撒慌,就將施樂雅交給了他們,還幫著把車上的購物袋一個不少地替他們拎上車。

時承景的胳膊骨頭無礙,剩下的是皮肉傷。餘北跟沈遠雖不放心,但誰也不敢去碰施樂雅。時承景親自把人抱上的車,到家裏的時候又親自抱進大門。

家庭醫生已經在家等著了,李姐看到施樂雅回來,高興得快忽略她是怎麽回來的了。

時承景穩穩地抱著人,像是身上的傷已經全好了,他大步穿廳走廊,隻是在臥室門前頓過一會,最後是把人抱進了施樂雅原來自己的那間臥室。醫生檢查了無大礙,但人沒有醒,時承景就將醫生留下了。

施樂雅真如醫生所說,像隻是睡著了一樣。安安靜靜的,眉眼溫順,呼吸平穩。醫生說這大概是身體的一種自我保護,遇到了什麽無法承受的壓力,隻能用暈厥來切斷恐懼。

時承景坐在床沿,目光落在臥在被子裏的人臉頰上。手上握著施樂雅被李姐脫下的厚厚的羽絨服,還有體溫,也有股溫熱的馨香味。

施樂雅醒著的時候對時承景就隻會有一句話,“你走。”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施樂雅安穩入眠。恍然,這種仍然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的相處,似乎又回到了海城的那些日子。

施樂雅生病的時候,時承景說要她康複,不惜一切。施樂雅好了,但再不是他握在手上的人。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進耳朵的隻有雨滴密集的聲音。時承景伏身,伸手,一把握了施樂雅的後脖子,托著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托得抬起來,一雙溫軟的唇瓣挺在眼前。

時承景握著人從嘴角親起,含她的唇瓣,撫摸她口腔裏像狗一樣傷人的尖牙,嚐她的唾液,嚐她這條半句好話不肯說的舌頭。

時承景親手照料了施樂雅1個月,日日夜夜的陪伴,那一個月裏她都是屬於他的。那種日子不好麽,他對她有那裏做的不夠好。他以為那就是最好的,那已經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好。

過去的事回不去,以前沒有做好的,他可以改,未來可以加倍補償。何況她不是喜歡他麽,以前能喜歡,以後也可以繼續喜歡。

這場單方麵的接吻,越深入,得到的越多,越是無法收手,狠不能把人一口一口生吞入腹,時承景最後是被一通敲門聲叫醒的。施樂雅的嘴唇已經被他磨紅,脖子後的皮膚也被他灼熱的手指燙紅。

時承景受傷這件事大查了,自然就驚動了老太太。他在哪裏受的傷,如何受的傷,自然有據可查,這件事讓老太太一整天吃不下飯。這會兒時承景還把施樂雅又帶回了家裏來,老太太已經躺在了床了。

姑媽找了過來,說老太太在鬧絕食,時承景不得不從施樂雅床邊離開。隻是這次他讓李姐坐在床邊守著,餘北在臥室外守著,在他回來以前,屋裏的人不準出去,屋外的人,任何人不得進來。

穿過雨水密集的院子,時承景出現在老太太屋裏。胳膊已經完好無損,淤傷在深灰色大衣下塗著藥,肉眼看來無大礙。

老太太隻瞧了他一眼,閉了眼睛。屋裏桌上還放著一份午餐,傭人說老太太早飯就沒吃了。

“出去吧。”時承景揮了下手。

時家原來的傭人被時承景攆了一半,入目都是新麵孔。

時承景冷眉冷眼,傭人出去,門扇關上,臥室裏就隻剩了祖孫倆。

“我記得三年前,你爺爺第一次跟你提那件事的時候,你很不高興。”

“從那天就埋下了今天的種子。”

“你不願意,我也覺得這對你不公平。現在改過來了,我是整夜整夜睡不著就琢磨這件事有什麽……”

“改得是不是也太晚了。”老太太徐徐道來的話猝不及防被時承景打斷。

老太太睜眼,從枕頭上側頭看來,蒼老的眼睛裏是一種時常裝在時承景眼睛裏的恨鐵不成鋼。

時承景向來沒有耐心,也不願意跟誰婆婆媽媽。此時此刻他連坐下來也不願意,高高地,冷肅地站在房間中央。除了眼臉下的淡青,人還是那個人。

滿身的傲骨。

老太太一手看大的人,長了滿身的刺,到最後卻也紮了自家人。

時承景沉臉不說話,老太太也不想再多說,這件事早就不用掩蓋了。老太太明確不會再接受施樂雅,如果他執意再折騰,她也就不想看了。老太太的言外之意,大概就是要把絕食做到底了。

老太太又閉上了眼睛,隻聽到時承景說他是人,不是石頭。

“我會答應的事就是定下了。定下了就沒想過改,沒想過換。”

時承景離開了老太太的臥室,誰也攔不住他留下來。姑媽看著他冷冷的背影罵了句冷血鬼,招了自己剛回國的兒子過來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