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五十八、利益紛爭

相府小院,再見王通,他正一臉為難,欲言又止。

李星洲跟著德公進入花園,也是輕車熟路。

王通猶豫再三,上前拱手:“此事.....此事是我之過,一時交友不慎,說漏了話,乃至如今,若有對王爺不利之處,下官絕不推脫,會全權承擔......”

見他這態度,李星洲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反正說到底,頭可斷,血可流,認錯不可能......還承擔,若他承擔得起,李星洲還真想把這嶽父給賣了。

也沒跟他多說,隻是點點頭,隨德公在小院中坐下。

德公的院子山石草木擺設十分講究,此時秋菊正好。不一會兒下人送來飯菜,正好趕上午飯,王通對於自己的不理會多少有些尷尬,臉色不太好,但也坐過來。

隨後德公屏退左右伺候的下人,才拿起筷子,一邊吃一邊認真的對他說:“當下說什麽都晚了,當務之急是防範羽承安等人將你牽扯到江州之事中去。”

德公說著撫須,然後看他一眼:“你現在年紀輕輕,又是平南郡王,冠軍大將軍,新掌新軍,還接了鴻臚寺卿,養訓新軍也好,與金國使者周旋也罷,都是國家大事,切不可誤。

他們要把你拖進江州泥潭,始終要老夫或者皇上首肯才行,老夫不會同意,上到皇上手中的奏折老夫也會一一仔細查閱,替你把關,你好好做好自己的事便行。”

李星洲自己倒酒,隨後又給德公倒是,想了想也給王通倒上,然後舉杯道:“多謝德公了,不過你也放心,想害我沒那麽容易。”

德公瞪了他一眼:“正是因你這脾氣,老夫才不放心你,羽承安這些人可不是你對付的賊寇,他們都是朝廷大臣,稍有不慎,你就要吃大虧!”

李星洲笑著點頭:“知道知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他們不是賊寇,對付叛軍我能用刀,對付他們,我的刀子就沒用了。”

德公這才滿意點頭:“你明白這道理就好!最近也要小心,那童冠可是侍衛軍步軍指揮使,手中有禁軍,對你他不敢如何,可你府中那麽多人......”話到這,德公沒再說,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德公不愧當朝平章事,看事情周到而透徹。

童冠的禁軍已經對王府動手了,第一個動的就是趙四,童冠不敢直接對付平南王,不代表他不敢對付王府的其他人。

“他們為何對王府不滿?其中莫非有隱情......”聽得有些雲裏霧裏的王通終於忍不住問出這個問題。

德公一聲冷笑:“為何?你隻知參佛做官,可想過我們王家的錢帛花銷哪裏來的?你那點俸祿,還有老夫的俸祿,支得起偌大相府,江州王家大宅,城外梅園,攏攏共共幾百口人嗎?”

德公說著搖頭:“你呀,真是做官做傻了,江州一帶,關北一帶,都有你的堂弟,他們從事的商貿之事,才是府中最重要的財帛來源,老夫也時常給他們開方便之門。如今他們都跟著瀟王府做香水、酒水生意......”

說到這,王通一臉震驚,德公接著說:“那些人為何對付王府?豈不顯而易見,皆為利而已!

關北路一帶的酒水生意,以前都是羽家在做的,關北路廂軍統領就是羽家人,如今被王府搶了生意,他們能善罷甘休?

而童冠,以前每年軍器監的皮革生意,大多都是他童家借著禁軍之便在做。

童冠私扣軍餉不說,還借禁軍之利,從京西一帶百姓手中收攏皮革,再賣給軍器監,以此牟利。

可京西的皮比南方的貴,因為南方飛禽走獸多,獵戶也多。如今王府大船既從南方運來便宜的皮革,還將一萬五千多新軍從三衙之下調到樞密院,如此一來他少了皮革生意,也少了一大筆軍餉可以克扣。”

王通更是驚訝,目瞪口呆的高聲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天子腳下,堂堂侍衛軍步軍指揮使,三衙首官之一,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膽克扣禁軍軍餉!這......這還有王法嗎!”

“王法......”德公搖搖頭,恨鐵不成鋼的看他一眼:“你以後還是少出去走動,在京中記得不要亂說話,也不能像在江州一般自在。”

王通還是一臉不解,李星洲卻心裏明白。

現在看來其實王通確實不適合官場,他當初科舉中第,又是德公之後,才會走到如今位置,可以他這性子,再往下走就危險了。

童冠為什麽敢光明正大的克扣軍餉?因為那是皇帝希望的啊。

李星洲心裏也無奈,皇帝十分強勢,對臣子也不放心,從製度上就能看出來。

在強漢時期,文臣之首是宰相,武將之首大將軍,一個掌天下政務財帛,一個掌控天下兵馬,所以相權往往做大,很多時候都會出現皇帝被丞相或者大將軍架空的情況。

而景同宋製,皇帝不放心丞相,所以設立度支、鹽鐵、戶部這三司,說白了就是把經濟大權從丞相平章事手中分出去,限製平章事的權力。

而樞密使作為大將軍一樣的存在也設立三衙分去其權利,讓樞密院能調度天下兵馬,裁決征伐之事,卻無權帶兵養病,而養兵的事情交給三衙:殿前司,侍衛軍馬軍司,侍衛軍步軍司。

這樣一來,大大削弱最高文臣和武將的權力,讓他們無法危及皇權。

而三衙作為分樞密院權力的部門,是地位很尷尬的存在,因為沒有實權,隻能為弄臣,所謂弄臣就是權力直接來源於皇帝的寵愛,而不是手中資源或者地位。

一旦皇帝不寵,三衙就沒有實際權力了。

水滸中的高俅就是殿前指揮使,加太尉,如果樞密院和皇帝不授權,他隻能是一個負責養兵的閑散官,無權調兵,無權出兵。

正因如此,三衙注定必須討好皇帝。

就和水滸中高俅一樣,因為皇帝寵愛,就是他們權力來源。這種情況下,三衙首官克扣軍餉,讓禁軍士兵對其不滿也是皇帝樂於見到的。

皇帝就是因怕禁軍造反,才設三衙分樞密院之權,現在一扣軍餉,禁軍上下不合,下層官兵對三衙指揮使不滿,自然就更不可能造反了,皇帝也放心。

所以如今的童冠、水滸裏的高俅都一樣,他們越是吃軍餉,皇帝越是放心安心,也越得皇上寵。

說白了,就是既能討好皇帝又能有利自己的舉措。

可如此扭曲的權力體製下,苦了的卻是無數戍衛國家禁軍將士。這也是為何新軍脫離三衙,歸他麾下之後會士氣高漲的原因,因為他李星洲不但不扣軍餉,還經常犒賞多賞。

所以曆史上宋朝中央禁軍大多數時候沒有戰心不是沒道理的,平時克扣人家軍餉,喝兵血,結果到打仗想讓人家為你拚命,可能嗎?

這些道理德公想必也是心知肚明,不過他沒告訴王通,看樣子是不準備讓自己這個兒子進京了。

李星洲倒是挺理解德公的,因為以王通這樣的悟性和性格,要是在京城確實被人賣了他說不定還不知道。

午飯之後,王通一臉不情願的奉父親之命送他出門,臨別之時他又皺眉問:“平南王可否告知,這克扣軍餉之事到底是何道理?”

李星洲安慰他:“你還年輕,想不通很正常,不用勉強。”

結果王通臉色更加不好了。

完顏盈歌張張嘴,說不出話,氣得捶了一下馬車窗框,“若有機會,我一定將那小子碎屍萬段,年紀輕輕,卻陰險狡詐!”

劉旭苦笑:“我們越是恨他,越是束手無策,越說明這平南王不簡單呐,他是吃死我金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