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平靜之下

夜色中,江麵平靜,隻有遠處點點燈火閃爍,黑暗裏隻聽得到輕微浪花拍打船艙的聲音。

空氣中寒意濃重,寒冷是熱血最大的敵人,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

五艘官船在夜色中停靠在開元府境外,這裏的三棵樹峽是水路最後一道關口,過了這峽口從大江逆流而上就到開元府境內了,案邊有人搭起帳篷生了火,但畢竟是野外又靠江邊濕氣重,夜裏依舊寒氣逼人。

“狗日的,老大他們憑借啥不讓我們進去。”穿著官兵服的三黑子抱怨道。

帶頭的大漢切下一大塊外麵烤得焦黑,刀一割還滲著血水的豬肉,用刀尖插著直接大口咀嚼起來:“娘的還能為什麽,皇宮裏什麽狗屁禮部說要等好日子才能入京,就是初二,後天才能進。”

“他媽的那就讓弟兄們在這江邊等?這寒冬臘月的.......”三黑子剛要抱怨就被帶頭漢子後腦勺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一下子打得他頭暈目眩。

“你他娘的三黑子,還真把自己當官兵啦!我們來幹嘛的你忘了嗎。”帶頭漢子訓斥道。

三黑子這才悻悻然道:“我這不是幹了幾天官兵,好吃好喝的忘記了嗎,其實我覺著吧.....幹官兵也挺不錯的。”

帶頭漢子繼續嚼著半生的豬肉,夜色中周圍不斷有人靠過來,畢竟天冷,最大的火又隻有這麽一堆,敢靠過來的大多都是小領頭的人物,手下都管著十幾號人。

吃得差不多了帶頭漢子借著忽明忽暗的火光抹去嘴角血水,然後才道:“管京城的大官不是個草包,狗日的賊精得很,他隻讓我帶一百號人進去,其它兄弟每人打發兩貫錢自己回蘇州去,今早來的那個官就是跟我說這事的。”

說著他一揮手,有人從船上抬下來兩個大箱子,放在沙地上立即陷進去,他用手中的刀挑開蓋子,借著忽明忽暗的火光所有人都看清楚,那是滿滿的兩大箱銅錢,這麽多至少也有上千貫!

“現在誰願意跟著老子進京?”帶頭漢子手中握刀問,火光映在刀身上,反射的光令人膽寒,就是這把刀幾天才砍下他們老兄弟兄弟六子的腦袋。

地上火堆火舌跳躍,火光映照下每個人表情變幻不定,可始終沒人出聲,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所有人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也不敢看那帶頭漢子的臉,隻是捏著手指瑟瑟發抖,不知是冷的還是嚇的。

四周安靜下來,帶頭漢子沒說話,沒人知道他表情,隻是餘光隱約能見著他滿是胡子的腮幫在快速抖動著,顯然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出乎意料的是最後的狂風暴雨並沒有等到,帶頭漢子最終隻是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沙地上,手裏的刀也放下了,歎口氣道:“你們這些狗日的,又見錢就不要命,肯定想著老子就算發火要是砍了哪個倒黴鬼,其他人就可以帶著錢回去是吧。”

眾人小心的相互環視一眼,沒說話,顯然他們就是這麽想的。

帶頭漢子生氣的站起來,重重一腳踢在旁邊箱子上,恨鐵不成鋼大罵:“所以老子才說你們膿包,狗日的自家性命都拿來碰運氣?想著今晚上隻會死一個,運氣好點死的就不是自己?

現在這樣,以前也是,那些狗官要殺幾個人,要抓幾個人,也是想著反正就死幾個,運氣好就不是我死?”

帶頭漢子越說越氣:“你們這些狗日滴怎麽就不明白呢?十個人死一個你們就賭運氣聽天由命,那一百個死十個,一千個死一百個,十萬個死一萬個呢?你們也要賭?

還不是一樣道理!跟個木頭樁樁立在那看會不會被雷劈?”

“方聖公是心疼你們這些憨包,慫包!你們以為老子想殺六子,十幾年兄弟,他他媽不狗日的要不說聖公我會殺他!”那帶頭漢子一個大漢說著說著居然哭了。

一邊哭一般罵:“方聖公說得對,不是那些狗當官的狠,就是你們這些狗日滴慫包不爭氣!

他們之前在蘇州打著平亂旗號殺人、搶女人,今日又說為一個什麽狗屁日子,就可以把我們幾百號人丟在江邊挨凍,凍死都沒事。等到明日要殺你,要搶你媳婦也可以開口就是各種狗屁理由!”

那漢子越說越激動:“方聖公說過,現在不敢還手,等你變成倒黴那個,等事情落到你們頭上的時候就晚了!晚了!晚了你們懂不懂!”

“你們這些慫包不敢動手,老子個人去!”帶頭漢子說著拔起沙地裏的刀:“老子一個人也可以讓世人記某八輩子!”

圍坐的眾人都緩緩抬起頭來,麵帶愧色,接著一個個站起來:“老大,我跟你去。”

“我也去!”

“還有俺!”

“算某一個。”

三黑子也站起來,用力一掀直接將兩個裝滿銅錢的箱子推翻,銅子劈裏啪啦都落入洶湧黑暗的江水裏:“老子也幹,來了就不準備回去!”

“沒錯,狗日的老子也沒想過回去!”眾人紛紛附和,一時間江岸的寒氣都被驅散幾分。

王府裏熱鬧非凡,秋兒在李業蠱惑下試著喝了一小杯蒸餾酒,結果整個人臉蛋通紅,暈乎乎的都快睡過去,但小姑娘倔強得很,說要守歲硬是不去睡,李業隻好讓她趴在大腿上,這樣稍微舒服些。

另外一邊嚴昆也來了,嚴毢、固封、魏朝仁和他年紀差不多,四個老家夥湊在一起說說往事喝喝酒也說得格外熱鬧,何況嚴炊當年也是跟著瀟王去過關北的。

季春生,嚴申,魏興平還有李業則湊在一處劃拳賭酒,月兒和魏雨白湊在一起不知道小聲再說什麽,畢竟她們都是女兒家,肯定有她們私密的話。

外院的下人們也熱鬧非凡,李業特地吩咐廚房菜不能斷,吃完就加,就像當初鄉下樸實的宴席一樣,整個王府熱鬧非凡,外院鬧哄哄的,內堂也是。

所有人都在等待新的一年到來,隻要江對岸的佛音寺鍾聲響起就意味新的一年到來了,京中萬家燈火都在等待這一刻,李業大概估計一下,此時應該隻是晚上八九點的樣子,離午夜還有一段時間呢。

對於李業而言他要是認真起來劃酒拳,魏興平他們幾個是很難贏的,因為心理學本就是他最擅長的,不過幾杯下肚,反應變慢大腦開始麻木後就不存在了,出什麽都隻有一個標準,那就是“爺高興”。

幾個人越玩越嗨,越喝越高,好不熱鬧。

就在此時下人匆匆跑進來在他耳邊小聲說“宮裏來人了”。起初李業沒聽清,他已經半醉,不過下人多次重複後他開始緩緩明白過來,心裏開始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