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子監守自盜,被婁總管逮了個正著,捆了人,隻等明日天一亮,就送交京兆府查辦的消息在郡主府裏傳開的時候,人人皆是唏噓不已,誰都沒有想到,看上去老實巴交的馬六子竟然能做出如此的事來。

當然了,很多人都知道今晚寧國公世子爺無恙而歸,郡主心裏頭是高興,不過主子即便再高興,這起碼的規矩卻還是有的,馬六子既做出這般糊塗事來,就也怪不得郡主這番處置了,畢竟,偌大的郡主府,如果沒了個規章流程,又如何運轉得開呢?

是以眾人皆歎息馬六子是糊塗透頂了,到沒人怨怪郡主處置得嚴厲了點。

隻是誰都沒有想到,半夜的時候,郡主府裏卻又鬧騰開了,喧嘩聲,燈籠火把竟將整個淺雲居照得是亮堂堂的,宛若白晝。

下人們戰戰兢兢,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鬧騰了半天,終於有那消息靈通的小幺子打聽出了消息出來,說是盥洗處一名叫水菱的丫頭喪心病狂,竟逞著半夜眾人熟睡的時候,在淺雲居外澆了桐油,想一把火將個淺雲居燒成火海,結果火沒點著,水菱卻被抓了個正著,當即就被捆了,擰去了淺雲居。

得知這個消息的人們簡直是倒抽了一口涼氣,要知道若是讓這個心狠手辣的毒丫頭成了事,別說當真燒死了郡主,就是郡主稍微有點子好歹,他們這郡主府的下人仆隨能落得個什麽好的?說不得到時候因著此事,他們這所有的奴仆丫頭,全都得受了牽連,下獄受刑還是輕的,依著寧國公世子爺對郡主的用心,就怕到時候一聲令下,這所有的人都是項上人頭不保啊。

眾人後怕的同時,就對這個叫水菱的丫頭是百般謾罵。事實上,他們這幫子人自打進了郡主府,宜兒待人和藹,禦下鬆泛,而他們吃喝住行的一幹子條件待遇又比其他府邸優厚不少,平心而論,這般活計輕鬆,主子又好侍候的差事確實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到的,所以很多人對宜兒都是存了感激敬畏的,如今水菱竟妄圖燒毀淺雲居,置宜兒於死地,眾人心裏皆是忿然,直恨不得將那丫頭碎屍萬段。

而此時的水菱,顯然有些驚慌失措,臉都嚇白了,被濺淚驚心按跪在地上,是動彈不得,又因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身子伏在地上,看上去到極是別扭。

宜兒坐在軟榻上,背靠著軟墊,揉了揉自個的太陽穴,接了銀穀遞上來的參茶喝了一口,才歎了口氣,道:“看來今夜,怕是睡不成了。”瞥了水菱一眼,淡淡問道,“水菱我問你,你我是往日有仇呢,還是近日有怨?”

水菱眼裏有深深的懼意,不敢抬頭,隻輕輕的搖了搖頭。

宜兒道:“既無仇無怨,你怎地如此歹毒,竟想一把火燒死我呢?”

“奴婢……奴婢……”

宜兒笑了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藏匿得更久一點才會有所行動呢,哪曾想你竟如此沉不住氣?你可能還在奇怪,為何你這邊一動,轉過頭來就被人拿了個正著。我也不瞞你

,馬六子監守自盜的消息是我故意放出來的,目的便是要你以為並沒有人懷疑到你頭上來。我讓婁總管查了一下近段日子府裏的采購清單,發現就前幾天剛剛才進了三桶充作燈油的桐油。也是你自己眼皮子淺了點,進庫房偷走助燃桐油的時候,還不忘順手牽走那幾盞血燕,結果王嬤嬤進庫房領血燕未果,我再順手一查,就發現桐油也被人偷了出去。接下來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再多說了吧,我讓人守株待兔,果然,就等來了你這玩火自焚的小兔子。”

水菱用力的咬住下唇,顫著聲音道:“奴婢自知死有餘辜,不敢求郡主恕罪,隻懇請郡主不要牽連奴婢的娘親,奴婢來生銜草結環,來報答郡主的大恩大德。”

宜兒道:“你憑什麽認為我會答應你?”

“奴婢……”

宜兒擺了擺手,道:“況且,你與你娘親相依為命,你都死了,你以為她一個癱在床上的老媽子,還能活得下去?”頓了頓,接著道,“或許你覺得事前那個慫恿你這麽做的主謀答應過你什麽,可是你好好想一想,你都死了,他當真還會遵守承諾照顧你娘親麽?他難道就不怕我順著你娘親的線索找到他麽?”

水菱全身一震,霍然抬頭朝宜兒看去。

宜兒道:“所以說,他如果應承你了什麽,那也隻是誆騙你的鬼話罷了,偏你個丫頭看著精明,卻連如此簡單的謊言都識不破。”

水菱麵若死灰,宜兒雖隻是寥寥數語,可聽在她的耳中,何異於天雷滾滾?盡管她再不願意相信,卻也不得不承認宜兒所說,確是實言。她身後那人正是因為顧忌宜兒的身份,顧忌寧國公府,所以才要借她的力,去對付宜兒的,要他跟宜兒正麵衝突,想來是絕無可能的事,如今她若死了,宜兒豈會放過她娘親那的線索,那人又豈敢搭上她那娘親,讓宜兒順藤摸瓜,找出他來呢?

“郡主,奴婢求你了,求你放我娘親一條生路吧。奴婢是萬死莫恕,你怎麽處置奴婢,或是讓奴婢做什麽,奴婢都絕無怨言。”

宜兒道:“你對我來說,從來都隻有一個用處,端看你如何選擇了。”

水菱想了想,道:“郡主是想知道奴婢背後的人是誰吧?”

宜兒道:“這不是很正常麽?他都想要我的命了,我起碼也得知道這人究竟是誰吧。”

水菱道:“奴婢若把奴婢知道的都說與郡主,郡主能不能放過我那苦命的娘親?”

宜兒淡淡一笑,道:“你認為你現在還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往公裏說,你預謀縱火行凶,謀害主子,我將你往京兆府一放,是什麽下場你自個也清楚。往私裏說,你是賣身給我的家奴,我這主子想要懲治一個丫頭,方法就更多了去了,或者我轉身將你賣去怡紅院,你猜你背後那人會不會出手將你撈出來呢?”

水菱麵如土色,身子顫了幾顫,說不出話來。

宜兒就道:“你也知道,你家主子我馬上便要嫁去寧國公府

了,寧國公世子手下能人眾多,我聽說其中還有人專門研究如何撬開人的嘴,讓人說真話的手段,聽說就是五大三粗的壯漢在那些人的手裏也捱不過一刻鍾的功夫,你這般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頭,想不想也去試試?”

水菱再也穩不住了,要不是身後濺淚驚心提著她,怕是早就癱軟在地了,她眼中滿是驚恐,喃喃的道:“郡主,奴婢什麽都說,但求郡主給奴婢一個痛快吧。”頓了頓,又道,“背後指使奴婢的是一位貴小姐,她從來沒給奴婢表露個身份,奴婢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身份,不過這小姐生得很美,舉止更是高貴萬方,出手又闊契,想來必是哪家勳貴世家的嬌小姐的。”

宜兒冷笑道:“她連身份都沒向你透露,你也肯受她指使,幹下這等不要命的差事?”

水菱道:“郡主有所不知。奴婢那鐵錘哥是營造司的工匠,在太仆寺修的馬廄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在一個雨夜竟然忽然坍塌了,砸死了兩匹上等的戰馬,鐵錘哥因此受了牽連,被投進了大獄,奴婢想救他出來,卻又沒有門路可走,正當奴婢惶惶不安之時,那小姐就找到了奴婢,要奴婢想辦法混進郡主的郡主府,她不僅會救鐵錘哥出來,還會出錢尋了名醫為奴婢的娘親治病,奴婢…奴婢當時也是走投無路,這才鬼迷心竅的答應了她。果然,第二日鐵錘哥便被放了出來,官府的說法是那馬廄坍塌隻是意外,就連鐵錘哥在營造司的差事都被留了下來,奴婢看那小姐能耐如此之大,越發不敢違逆了她的意!”

宜兒蹙了眉,道:“想來那小姐或親身,或找人傳話給你,次數也是不少了,你當真就沒發現一丁點關於她身份的線索?”

水菱凝眉思忖了半天,才有些疑惑的道:“有一回那小姐領了丫鬟過來,在奴婢麵前漏了嘴,喚了那丫鬟一聲,奴婢還有些印象,那丫鬟好像是叫疊衣的。”

“疊衣?”

宜兒念了一遍,卻發現身邊的綠芙忽然叫了一聲,急忙捂了嘴,宜兒心知這丫頭怕是想起了什麽,遂瞪了她一眼才回頭對水菱道:“你若說的都是實情便罷,倘若有半字的虛言,到時可怪不得我這做主子的翻臉不認人。你先下去好好的想一想,看可還有什麽遺落的,若是想起了什麽,再過來回我,你盡心,我自當也會記你的功勞的。”

讓濺淚驚心將人押了下去,宜兒回頭看向綠芙,道:“你想到了什麽,可是知道那疊衣是什麽人?”

綠芙點了點頭,道:“當初世子爺生辰,小姐在寧國公府,不是被東升侯府的譚世子帶去了白鷺洲麽?當時白鷺洲人多,奴婢和銀穀雖是貼身侍候小姐的,還是沒能上得島去,被攔在了白鷺洲外,奴婢閑來無事,便和其他小姐的丫鬟們聊些家常,奴婢記得清楚,當時就有一個丫鬟,正是叫疊衣的。”

“那疊衣是誰的丫鬟?”

綠芙咬了咬牙,道:“是內閣首輔,吏部尚書梁大人的千金梁可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