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而靦腆。

阿衡愣了,無奈,又不好跟他計較什麽。

因為,三個月,足夠他忘記她幾千次,她端足架子訓他,也是浪費口舌。

然後,她猜想,他一定是把自己當成了散播愛的天使,把吻當作了任務。

於是,也笑。

牽著他的手,開了口——“言希,我們回家。”

他望了她一眼,卻低著頭,晃蕩起七連環,看著一個個小環,隻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依舊,是從前的模樣。

抬眼,爺爺和鄭醫生已經站在病房前。

她拉著他的手,他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後,認真地玩著七連環。

鄭醫生眼睛有些發亮——“難得,今天言希這麽聽話,平常,醒了,總是要哭鬧一陣子。”

阿衡皺眉——“言希受傷了嗎?”

她知道天武收拾病人的手段,不聽話的,總要綁了,然後打鎮定劑。

鄭醫生有些訕訕——“並沒有流血。”

阿衡撩開言希的衣袖,白皙瘦弱的手臂上,都是麻繩捆綁後留下的青青紫紫的淤痕。

心裏一陣疼,阿衡黑了小臉,禮貌上說了幾句話,但是氣氛終究冷了下來。

平常言希磕了碰了,她雖然嘴上每每罵少年不小心,但是磕在了那個欄杆上,碰到了哪個椅子,心底卻總要詛咒哪些椅子欄杆十遍八遍的。

阿衡向大人道了別說著爺爺我們在外麵等你,垂著頭,一邊詛咒鄭醫生,一邊拉著言希的手往外走。

溫老笑了,怎麽看不出阿衡的那點小心思——“小鄭,孩子在家慣壞了,你不要見怪。”

鄭醫生望著兩人遠去的方向,微微一笑——“如果是她,我怎麽會怪。溫老可知道言希每次哭鬧些什麽?”

溫老搖頭。他料想不出,病人實在反複,這怎麽能猜得出

“不要忘了,不要忘了,阿衡,阿衡,阿衡,……”鄭醫生喃喃,學著那少年的語調,語氣大悲。

他多麽不舍得他的寶貝,不要忘了他的阿衡,可終究,漸漸忘卻。

他已經忘記如何說話。

所以,如何才能開口喊他的阿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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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教他說話,他看著她,隻是笑,大眼睛幹淨而無辜。

她喂他吃飯,指著排骨——排骨,排骨,言希,你最喜歡吃的排骨,跟我念,排——骨。

言希歪頭,不說話,隻長大嘴,咬住她伸過的裝了排骨的勺。

她拿著牛奶,故意不給他——言希,你的巧克力牛奶,牛奶,這是牛奶,念了才給喝。

言希看著她,迷迷糊糊地,卻搶過了玻璃杯,咕咚咕咚地喝著,喉頭發出很響的響聲。

阿衡抽搐了唇角。不是這樣的聲音。

想了想,和顏悅色,又教他——“言希,言希,言希,這是你的名字,知道嗎,言……希……”

她拖長語調,念得很清晰好聽,仔細地觀察他的表情。

他有些茫然,然後,很用力很用力地想了,乖巧地遞給她剩下的半杯牛奶,忍痛割愛。

在他的心中,牛奶和言希是等同的概念。

他以為阿衡要喝他的牛奶。

阿衡沮喪了,自暴自棄——“阿衡,阿衡呢,算了算了,你要是記得,我跟你姓。”

那少年想起什麽,恍然大悟,笑得堆起半邊酒窩,孩子氣地拍手,輕輕溫柔低頭,六公分的距離,淺淺吻上她的眼皮。

涼涼地,癢癢地。

阿衡,阿衡等同於親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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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上學的時候已經不能帶言希,因為言希開始害怕到人很多的地方。

除了一年固定的幾場音樂會,溫母並不忙,便在阿衡上學的時候,把言希接到家中照顧。又買了一支手機給阿衡,如果言希哭鬧的話,會及時打電話給她。

溫母總是笑——好像又重新養了一個娃娃。

思爾撇嘴——哪有這麽大的娃娃。

阿衡心中對母親十分感激,溫母卻笑著搖頭——十七年還頂不過兩年,小希當真是個白眼狼。

思莞想起什麽,有些悵然,望著阿衡,頗不是滋味。

溫母按著阿衡的吩咐,教言希說話,言希卻總是不理會,坐在電話旁,不眨眼睛地盯著。

鈴聲響了,龍眼般的大眼睛笑得彎彎的,搶著接電話,可總是陌生的聲音,於是,扔了電話,撅嘴,轉身,留下一片灰色的陰影,十分之哀怨。

溫母大笑——“我的寶喲,不是阿衡,你也不能扔電話呀。”

她來了興致,教言希記阿衡的手機號碼。

1-3-6-5-2-7-3-6-1-9-6,寶,記住了嗎?

溫母念了一遍,廚房裏張嫂喊人,便停了,走到廚房。

回來的時候,言希正抱著電話,笑得嘴幾乎成了心形。

對麵,“喂,喂,喂,媽媽嗎?喂,信號不好嗎?媽媽,言希不聽話了嗎?”那樣溫和軟軟的聲音,正是阿衡。

溫母怔怔,看著眼前這孩子歡喜天真的容顏,話筒中的另一端很遠又很近,眼淚,卻一瞬間流了下來。

沒有,他很聽話,很聽話,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乖乖地想著你,雖然,不知道怎麽開口,怎麽念你的名字。

可是,你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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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0

思莞七月份獨木橋走得極是順利,被q大錄取,學了金融,在院子裏各家孩子中,是一頂一的尖子,溫家臉上十分有光,連帶的,大家看阿衡的眼光也熱切許多。

原本阿衡以為,思莞饒是上大學,也不會離開家的,因為這裏有言希。可是,他卻收拾了東西,搬到了學校的公寓中。

他走的那一天,言希還是躲在她的身後,大眼睛幹淨懵懂地望著思莞。

思莞伸出手,修長的指節,還帶著陽光揉入的溫度,想要觸摸那個少年的發,卻被他躲開,後退了一步。

思莞微笑了,漂亮的酒窩,陽光燦爛的眼睛,他走上前一步,不顧那個少年的掙脫,緊緊地擁抱了他。

然後,放了手,由著這個眼睛大大被他愛了許多年的少年重新縮回木偶中。

他說——“阿衡,我要試著戒毒了。”

阿衡抬眼,望著他,目光溫和。

思莞他,也要放手了……

思莞微笑著,目光帶著說不清的憐惜——“阿衡,你今年十八歲了,是麽?”

阿衡慎重,點頭。

“你明年十九歲,後年二十歲,然後會走到三十歲,會結婚,會生子,會有一個完整的家,會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等到四十歲,會擔心兒女的成長,會在工作中感到疲憊,會偶爾想要和同樣忙碌拚搏的丈夫在林間散步,到了五十歲,兒女長大了,漸漸離開家,你會和丈夫彼此依靠,所謂相濡以沫;六十歲,含飴弄孫,享盡天倫;七十歲,坐在搖椅上,回想一生,興許闔上眼睛,這一生已經是個了斷。”

思莞淡淡敘來,平靜看向言希,眸中滿是痛苦和掙紮。

阿衡抿抿唇,心中有些惶恐,明知思莞說的全都是她所期望的幸福,卻覺得遺漏了什麽。

她脫口而出——“言希呢……”

“當你十八歲的時候,他十七歲;當你十九歲的,他十七歲;當你七十歲的時候,言希依舊是十七歲。他這一輩子都興許不會再長大,而你不經意,已老。你說,言希還會在哪裏?”

言希笑顏中的七連環,在陽光下,閃著銀色的冷光,很晃眼。

她退了一萬步,微笑著牽著少年的手,指間若素,溫軟平和——“畢竟,他還活著,是不是?”

思莞輕笑,看著榕樹下的兩個身影——“阿衡,我現在試著,離開言希,看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他朝,你覺得累了,或者,言希不再依賴你,把他托付給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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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開始了,小蝦如願以償,考上西林,何爺爺身體本來虛弱,逢了喜事,卻也硬朗許多。達夷不再像隻陀螺似的圍著遊戲機轉,也開始認真起來。

mary譏諷——“裝什麽勤奮,你丫以為牛拉到西山就不是牛了?”

達夷拍案,櫓胳膊——“林老師,我表和這個死人妖坐一起,他影響我學習,您老管不管!!”

林女士咳,裝作沒聽清——“辛達夷,上課不要大聲喧嘩!”

男生群呸——“大姨媽,你他媽別拿天仙不當女神,八輩子修的福能和mary同桌兩年!”

辛達夷寬淚,指,老子早晚曝光你的性別,你丫等著!

肉絲冷笑。等著什麽,等著你丫宣傳大姨媽暗戀人妖不成反而甘願當人妖的受啊。

辛少憤怒了,***,別說老子是直的,就是彎的,也是攻,並且總攻!!!

肉絲嗤笑——你攻?你攻冰箱還是遊戲機?

阿衡被口水嗆到,憋笑憋得痛苦。

“總算是笑了。”肉絲撩了眼角,看到阿衡的笑顏,也笑了,眉眼如畫,像極玫瑰花瓣。

不知道思莞那小子對她說了什麽,整天愁雲慘淡的,沒有一絲笑摸樣。

阿衡微笑——“mary,我七十歲的時候,真的很想躺在搖椅上,什麽都不去想。”

mary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阿衡輕輕開口,閉了眼睛,唇角是溫和的笑意——“我一直想要一個家,完整的,隻屬於我。我的身旁,有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他們是我最親最親的人。我會學著做一個很好的妻子,很好的母親,當他們快樂時,分享他們的快樂,當他們傷心時,把快樂分給他們,而當我很辛苦很失敗的時候,看到他們會覺得擁有了全世界。這樣的家,才是我一直想要的。”

達夷轉身,看了她半天,勾起濃眉,粗著嗓子開口——“這樣,很好。”

阿衡猛地睜開眼睛,目光犀利而平靜——“即使你們心中有許多不滿,也是無法質疑這樣的人生嗎?隻因為這是我選擇的,所以無法也無能為力嗎?”

達夷愣了——“難道不是?你的人生,別人怎麽能替你妄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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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來越冷了,似乎離冬天越來越近。思莞上大學許久,並未正經回家住過幾天,聽mary說,他已經和林彎彎分手,那女孩要死要活,甚至跑到家中鬧,看到客廳中坐在母親身旁的言希,煞白了臉,一句話未說,便離去。

阿衡送客出門,林彎彎看著她,眼中滿是疑惑和難堪——你不怕他嗎?

他是指言希嗎?

阿衡笑。怕他什麽?

林彎彎惱怒——溫衡,我不是告誡過你,離言希遠一點嗎?被他沾上,你一輩子都毀了。

阿衡若有所思——林彎彎,你真的是喜歡思莞的嗎?

林彎彎臉更煞白——思莞長相英俊,溫柔體貼,人又這麽優秀……

阿衡笑——如果和他在一起,一輩子,再無挫折,對不對?

轉眼,掩了笑意,和門,淡淡開口——林小姐,再見,啊,不,再也不見。

溫媽媽搖頭——這樣的女孩子家貿貿然跑到別人家,看著實在不像有家教的。你和思爾以後要是這樣,我一定要罵你們的。

阿衡挽住母親的手臂,微笑——媽媽,昨天我帶言希去醫院檢查,鄭醫生說言希可能下一秒恢複,也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

溫母歎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阿衡,你以後是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