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這是大齊至安九年的秋天,天氣已經逐漸轉為寒涼,北疆的初雪也過早地降臨。

他躺在隻能看到一方天空的帳篷裏,看著帳外飄零的雪花,偶爾會有雪片飄入到帳內,於是那些雪片就在窗子下落成了一小片,淡薄又羸弱,卻固執地占據了那一角。

帳內的溫度其實並不高,雖然西夏王令人搬來了火爐等物,但因為他要求打開窗子,所以關不住的寒意,就這麽透了進來。

靜看了一陣,他就側過頭,壓抑地低聲咳嗽,唇邊不意外溢出些甜腥,在這幾天來已經太尋常,他隻是抬起手指,不在意地擦去了。

從最後一次勸降過去,又已經過了兩天,西夏王的耐心,也即將告罄了,他能看出他每次來時的臉色,越加陰沉冷酷,對待他的態度,也沒有了殷勤和體貼。

在他病入膏肓之前,應該就會被西夏王暴怒地砍掉,所以他也不用再去憂心這些繁瑣的小事。

那麽歸降呢?在他看來,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外界都已經認為他已是個投敵叛變的降臣,有些事,他也還是不會去做,若為了苟活,就去背叛自己的國家和臣民,那還不如就此死去,倒也歸於塵土,了無掛礙。

隻是……他想起她臨別時那憤怒質疑的目光,她是否能懂呢?懂得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還是即使他死去,她也還是會認為他是個重利輕義的小人?

他想著,唇邊就浮上了一絲自嘲的笑容,他這一生,也算空負虛名,枉送性命……就像父親所說過的那樣,與家國皆無益處,連死都是,別說死得其所,連死都隻是一個笑話而已。

在他即將又疲倦地合上雙目時,帳篷的窗口處,卻傳來了幾聲極其細微的聲響,那聲響太小,連日夜守在帳外的衛兵,都沒能聽到。

而後他就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啾鳴,接著,眼角處劃過一抹亮麗的青色,那隻小鳥小心地飛過來蹲在他肩膀上,歪頭打量了一下他後,還用小腦袋蹭了蹭他的臉頰。

他驚詫之餘,以為這隻是一個幻象,繼而又在那陌生的觸感裏找到了真實感。

鳥兒還親昵地蹲在他肩上,他也看到它的一隻嫩黃腳掌上,綁了一隻小小的信筒。

他認得它的,它是季瑛的愛寵,有個堂皇的名字,叫“青凰”,他卻看出它是隻雌鳥,笑季瑛不辨雌雄的同時,堅持稱它為“青兒”。

鳥獸亦有靈,似乎覺察出了他的憐愛,他隻要進宮,它總喜歡飛落在他肩上討果子吃,他也總是有求必應,喂得多了,季瑛總笑著說,再喂它就肥的飛不起來了。

就眼下來看,它還是可以飛的,不僅可以飛,還飛過了崇山峻嶺,在這敵營之中找到了他。

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他抬起僅能動的左手,將那隻信筒從它的腳下取下來。

裏麵的信件自然是季瑛書寫的,蠅頭小楷裏透露的俱是對他的憂心和掛懷。

他看著那些熟悉的字跡,目光微動:在此時,他的主君卻仍信任他,與他來說,不知是喜還是憂。

看完後將那頁紙丟在榻前的火爐中燒了,他手邊並無片紙點墨,略加思索,撕下手邊白帕的一角,咬破指尖將心中言語寫於帕上。

他已無右手可用,但世人卻鮮知,他左手仍舊寫得一手好字。

事畢,他送青兒返程,手邊沒有其他的食物可以給它,隻有一些冷掉的薄餅,他掰碎了放在掌心,看它急切地啄食,目光更加柔和,低聲道:“青兒莫急,委屈你了……待回了禁宮,陛下會給你果子。”

他不敢說日後親自再給它喂食,隻因此刻前途黯淡,生死難料,他何苦再去騙一隻小鳥,讓它以為還有再次相逢之時。

隻是青兒的到來,卻讓他看到了一線生機……並非他自己的逃脫之計,而是事關戰局的生機。

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他不再耽擱,揮手讓青兒飛出帳外,而後抬起頭,就看到了掀開皮簾走進來的李靳。

驚詫他不再躺著,而是半坐了起來,李靳神色也變了變,繼而帶著涼意地笑了笑:“看來沐先生想了幾日,總算是想通了點什麽?”

他微微一笑,還是一如既往地淡然:“沒什麽,隻是覺得要攢些精神,方可和王爺多聊幾句。”

他態度曖昧,不過是拖延時日,在李靳聽來,卻是態度鬆動的跡象,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柳暗花明的跡象,李靳一挑長眉,目光中也有了些期待:“如此看來,沐先生是真想通了……”

隨著一聲“通過”,鏡頭停止轉動,李靳也笑著去拉半躺著的顧清嵐:“顧先生,躺了半天,腰酸不酸?”

顧清嵐笑了笑,握著他的手掌從榻上站起來:“還好,躺著演戲,總算比較輕鬆。”

李靳也哈哈笑了起來,他身後路銘心不甘心地擠過來,握住顧清嵐的手說:“還好有被子蓋,不然老穿這麽薄,清嵐哥哥都要感冒了。”

為了追求飄逸的效果,顧清嵐的戲服都是白衣為主,布料還都是絲綢薄紗,西北影視城雖然沒有像劇裏一樣,已經開始下雪,但著實已經有點涼了,他的衣服穿上還真是會有些冷。

顧清嵐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她鼓囊囊的臉頰:“沒事,我哪裏那麽脆弱。”

這話用他現在這樣,好像碰一碰都能碎掉跟著風飄走的扮相來說,還真沒什麽說服力,路銘心又扁了扁嘴,將手裏拿著的外套給他披上。

其實在路銘心看來,她目前的日子也還是滋潤的,白天拍戲雖然辛苦但還扛得下來,晚上則可以抱著顧清嵐□□睡一覺。

且不說那細腰長腿抱起來手感有多好,三五不時她還能親親摸摸,還有這個那個的,簡直不要太饜足。

因為晚上可以補回來,所以連續幾天來,顧清嵐白天被李靳霸占著摸小手摟小腰什麽的,她都忍了。

但在李大哥眼裏,路銘心美女每天看他的小眼神,還是那麽充滿了嫉恨和幽怨。

當然李靳這樣自詡風度翩翩的成熟男士,當然也不會對一個小女人的醋意有多大反應,他隻是……跟顧清嵐說話的時候,那笑容更燦爛溫柔含情脈脈了許多。

就在這樣戲裏戲外兩重天的詭異氣氛下,那些軍營權謀的戲份,竟然就稀裏嘩啦快拍完了。

而這一段戲,也是全劇的重頭戲之一。

沐亦清在青鳥的通訊之下,假意歸順西夏王,在屢建奇功之餘,私下卻屢屢通過青鳥傳訊給路銘心,教她克敵之法,裏應外合,竟將原本以為定能製勝的西夏王逼得節節敗退。

然而西夏王畢竟是智勇雙全的梟雄,在大營即將被攻破的當口,認定了這背後是沐亦清在搗鬼,一掌將他打成重傷,而後棄在營地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沒肥成,明天繼續努力肥,麽麽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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