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回南天, 濕度驟增,滿窗細凝珠是常態,霓月在開學前把在衣櫃裏受潮的校服翻出來重新洗過一遍, 趁著中午有太陽的時候拿到天台上曬幹。

雲則不喜歡回南天。

過分潮濕的空氣,會容易讓殘肢作痛, 容易誘發幻肢現象,常常疼得半夜睡不著覺,在**翻來滾去大汗淋漓,知道這回事後的霓月恨屋及烏, 也開始討厭回南天。

回南天在開學前結束, 那段時間宋嘉閣來看過一次雲則, 雲則狀態不錯,會像從前一樣和宋嘉閣鬥兩句嘴, 宋嘉閣的表情也從進門時的凝重變為輕鬆, 隻是到最後宋嘉閣的表情還是凝重的——他要和爸媽移民去澳大利亞生活了,手續已經辦妥。

離開前,宋嘉閣故作輕鬆地拍拍雲則肩膀,玩笑腔調:“放心,等我以後回國肯定就不是178,絕對能比你高。”

“好。”雲則隻是笑。

“以後常聯係啊, 我倒要看看那邊的人是不是早餐都吃袋鼠。”

站在雲則旁邊的霓月, 也沒繃住,一並笑了。

2017年的春天就這麽過去, 發生不少事,又好像沒太多的事情, 宋嘉閣出國, 霓月開學過上兩點一線的學生生活, 雲則在家中成天抱著電腦寫稿,更新量驚人,數據漸好。

四月時發生兩件事,一件好的,一件壞的。

好的就留在後麵說。

至於壞事,要從於柔柔課桌抽屜裏突然多出一張照片說起——迷浪餐吧的紫色招牌,編著髒辮的駐唱歌手,還有歌手腳邊蹲著的那隻貓,周圍景觀盆上掛著五顏六色的小彩燈。

以上那些都是背景板。

真正的主角,是一對少男少女離開的背影,男生背影高挑清瘦,頭發茂密蓬鬆,幾簇呆毛微微翹起,是看後腦勺都會覺得是帥哥的程度,走在旁邊的女生也很惹眼,及腰的自然卷長發,烏黑光澤,踩在短靴裏的雙腿穿著緊身牛仔褲,又瘦又直,小腿上沒有一點肌肉。

照片背後寫著一句話——

於同學,你知道你的好姐妹單獨和你喜歡的人出去吃飯嗎?

矛盾一觸即發。

於柔柔拿著那張照片找到霓月時,霓月正在水房接熱水,轉身就看到於柔柔拿著照片停在麵前,冷漠地看著她:“霓月,你真的有把我當朋友嗎?”

霓月一瞬啞口。

沒來得及說話,於柔柔倒先紅眼,當著周圍人說:“你喜歡雲則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麽要隱瞞我?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朋友,但是你卻偷偷和雲則出去吃飯。”

周圍聽眾嘩然一片。

在前一次的情書事件後,霓月高冷校花人設的形象已然坍塌,現在又鬧這麽一出,在大家眼裏的形象更是一落千丈——又茶又婊,偷摸著和閨蜜惡性競爭。

本來想要和於柔柔解釋,霓月到最後卻什麽都沒說,她不想暴露雲則的現狀,轉念一想,以前在山水坊兼職的時候也有機會說的,她還是沒說,她無可辯駁,在私心方麵她更是無從抵賴。

隻是從此往後,和於柔柔形同陌路,高中破碎的友誼帶著青春慣有疼痛,不再一起去食堂,結伴去接水或上廁所,哪怕坐得隻離一個過道,也不會再多看對方一眼。

在班上本就話少的霓月,如今變得更加沉默,獨來獨往,下課也不會輕易離開座位走動,沒過多久時間,她看見於柔柔和蕭初那三人一起在食堂坐在一起吃飯。

於柔柔加入了蕭初的小團體。

說不難過是假的,看著曾經最好的朋友和自己討厭的人成為朋友,這種感覺讓霓月像是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這件事憋在心裏,霓月鬱鬱不樂,很快就被雲則察覺到異常,他打量著她,溫聲問:“怎麽了?”

“沒事。”

“真的?”

“真的沒事。”

女生說沒事就是有事,雲則把腿上的電腦放到一邊,沒穿假肢,他單手撐著沙發移向她,來到她身邊,聲音更低更溫柔:“……能不能給我說說?”

霓月什麽也沒說,隻是撲進他的懷裏,委屈至極地嗚嗚哭了。

整個過程持續很久。

他肩膀寬寬,胸膛溫暖,捧著她的後腦勺扣在懷裏,手指溫柔地插進她的發間,撫摸安慰,耐心低語:“哭吧,哭了好受點。”

那天到最後,霓月都沒有給他說哭的原因,他也沒有問,隻是默默陪伴,等她情緒發泄完平靜後,然後找了部喜劇電影一起坐在沙發上看。

看的《夏洛特煩惱》,一部口碑不錯的片,主演是沈騰,雲則目光落在屏幕上,心思卻在別的地方,直到他聽見霓月的笑聲在耳邊響起,心裏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壞事算是告一段落。

好的那一件事是發生在雲則身上的,不過對於霓月來說也是好事——四月末,雲則首部連載小說《一個有十字架的角落》完結後飛升,被各大推文號青睞,數據暴漲,兩天時間內爬上藍軒總榜第一,開始收到各方版權邀約,簡繁體的實體出版,有聲,廣播劇,遊戲,漫畫改編,影視……

偷月這個筆名在網文圈聲名乍起,被譽為2017年的男頻懸疑黑馬,天降紫微星,題材新穎,文筆簡練,邏輯環環相扣,劇情刺激全程無尿點,從頭反轉到尾,不少從來不看看懸疑的讀者看過以後,都直呼過癮。

霓月由衷替雲則覺得高興,陪他去打印各種版權合同,看著合同的金額有種虛幻感:“……這麽多的零是認真的嗎?”

……七位數。

當然這是影視版權才有這麽多。

這是寫得有多好啊。

以前冒充野生讀者給他留言打氣時,霓月偶爾會翻幾頁,但是因為不怎麽愛看小說就沒仔細看,現在到讓她很好奇,便在學習的空餘時間開始看。

第一句話就把她嚇到了。

——“黑暗角落裏有一具折斷手腳的無頭男屍,刺出皮肉的骨頭上掛著一把十字架。”

“……”

霓月捧著手機湊到他身邊,手指輕輕戳戳他,聲音清軟:“雲則,骨頭上為什麽會掛著一把十字架?”

雲則剛洗完澡,深灰色的睡衣,頭發沒吹太幹,垂額順毛濕漉漉,黑眸深沉,眉眼英俊得不像話,他瞥一眼她手機,語氣閑散地揶揄道:“怎麽搞得第一次看我寫的文一樣?”

準確來說就是第一次看,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

少年沐浴後的味道很清新好聞,霓月被這種味道挾裹,心變得輕飄飄,她忽略掉他眼裏的意味深長,身體一挪,離他更近:“可不就是第一次看嗎?你快點告訴我啊,我好奇。”

“劇透還有什麽意思?”

雲則撩起肩膀上的毛巾,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頭發,淡淡道:“自己看才有意思。”

“好吧。”

這麽一看,讓霓月一發不可收拾,放學後就開始看,走路都在看,來找他也不聊天,進屋後往沙發上那兒一坐,就聚精會神地看起來。

雲則主動找她說話:“要不要出去散會步?”

“不要不要。”霓月一把將他推開,“你別給我說話,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眼梢一壓,黑眸往她手機屏幕上瞟:“看到哪兒了?”

霓月很敷衍:“沒注意多少章。”

看著她神情專注,雲則重新靠近,心裏一個念頭閃過,嗓音徐徐:“要不我給你說剩下的劇情吧,我直接告訴你,你就不用看了。”

那怎麽行!

一把捂住他的嘴後,霓月終於大發善心地把視線從屏幕上挪開,看向他,故作很凶地警告:“你要是敢給我劇透的話,你就死定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要自己看才有意思。”她不忘補刀。

雲則:“……”

好端端的自己長了一張嘴。

不過霓月也不是全然不理人,會時不時對劇情進行猜測然後扯扯他的衣角問他,比如——

“雲則,那個失蹤的孩子最後是在集裝箱裏找到的吧?”

“不是。”

“模仿凶手作案的那個人,其實就是凶手兒子是吧?”

“不是。”

“絕了,這個男的是不是喜歡那個自閉症男的?”

“……?”

雲則忍無可忍,直接一把拿過她的手機,皺著眉:“怎麽可能,你看的哪一章?”

一看內容,雲則搖頭失笑:“那是自閉症男的親哥哥,不是你想的那種,不要亂猜。”

話音落地,雲則就對上一雙帶著怨意的杏眼,霓月幹巴巴地控訴他:“你剛剛給我劇透了。”

“這……”

“你剛剛給我劇透了。”霓月一字一字重複。

雲則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把手機輕輕放回她手中,低聲徐徐笑道:“還不是因為你亂猜嗎?”

霓月耷著眉眼,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直接撲過去撓他咯吱窩——雲則很怕癢。

每次一被撓,就直接繳械投降,雲則緊緊抱住雙臂蜷著身體躲她的攻擊,還不忘連連告饒:“錯了錯了……下次不敢了,月…月亮!”

兩人在沙發上鬧作一團,霓月不肯輕饒他,鬧著鬧著直接跨坐在他身上去,雲則招架不住,長臂一伸,緊錮住她的細腰,用力一帶,霓月順勢摔在他身上。

沙發麵積小,容不下這麽鬧騰的兩個人,重心一旦失衡就沒法收場,兩人身體同時一歪,往地上滾去。

肩膀上的毛巾掉落,他下意識護住她的後腦勺。

雲則額角在茶幾上磕出一個紅包,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霓月一下就鬧不起來了,俯身查看他的額頭:“快起來,我去找點藥給你擦擦。”

他躺在地上不肯起,眸光慵懶,看著上方的她,伸出一隻手沒個正形地說:“起不來,除非你拉我。”

握住他的手,霓月正準備用力拉他,可還沒等她用力,地上的雲則腰部一動,驟然起身與她拉近距離,額頭相抵在一起,氣息相融,兩雙眼睛裏都裝著對方,四目相對,心跳開始加速。

一個沒有落下的吻,還是讓兩個人都亂了呼吸。

轉開頭,霓月紅著臉從他身上爬起來,站到一邊,彎腰拿起沙發上的手機說:“……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覺了,先走了。”

幾乎是逃一般離開。

雲則坐在地上,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唇角笑意藏不住,一直彌漫到黑色的眸底,他起身坐回到沙發裏,給她發微信。

微信是她開學後才加上的,方便她每天上下學的途中和他聯係,一般都是她發消息說快到學校了,或者快到家了,他通常都回個好,然後附帶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發過去的微信隻有短短一句話。

【今晚的月亮藏在雲後麵,剛剛才見過麵,我就已經開始想你。】

作者有話說:

下章雲則也要回學校了,大概還有十幾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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