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問題是,這貨根本就不是這麽一號人,或者說這樣的真摯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一滿肚子壞水的家夥身上,要麽,他是有求於人,要麽就是這家夥根本不想理會此事,才會如此敷衍。

這件事上,想來他這樣的殿下跟前的大紅人,實在是沒有什麽可求人的,那麽,必然是敷衍了。

吐昆也頗有些意外地看了段少君一眼。“賢弟此言當真?”

“段小哥啊,你覺得老夫是那種持才傲物,心胸狹窄之人嗎?”吐昆的話音剛落,契合老當戶的話就緊隨其後而至。

段少君一臉難為的模樣,糾結了半天,這才無奈地苦笑道。“老當戶您這話可就過了,在下絕對沒有這個意思,隻是一時半會,還沒考慮好該怎麽去應對這個問題。”

“不過,我倒是覺得,大當戶的對策,的確乃上佳之計,隻是當戶隻考慮到了托托海的利益,卻沒有考慮殿下未來的利益。”

“哦?此話怎講?”契合老當戶不禁眯起了雙眼拈著山羊胡須,一雙邪惡的三角眼閃爍不定。

“就是,賢弟啊,你我之間,有何事不可言之,為兄我可不是那種因言而罪人的蠢貨。”吐昆笑眯眯地衝段少君頷首說道。

“那咱們既然是私底下商議,那我可就鬥膽子,若是有不敬之處,還請老當戶勿怪才是。”段少君朝著老當戶先是一禮,顯得份外地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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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合老當戶哈哈一笑,一副大肚無疆的模樣。“無妨,還請段公子直言便好,隻要是對王爺,對托托海有利,那老夫就算這張老臉擱地上踩,也無所謂。”

信你哥就是個棒槌,你個老貨的確可以為了吐昆這位親兒子能夠登上汗位拿臉皮去擦腳,但是,就你這樣的陰險人,肯定會回家之後,悄悄地把仇人的姓名記下,等來日再報。

向來都喜歡把別人的心胸想得無比險惡的段大公子清了清嗓子道:“依王爺之見,您覺得,可汗希望您能夠怎麽做?”

“可汗希望我怎麽做?”吐昆有些愕然地看著段少君,很是奇怪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契合老當戶,自顧自地答道。“自然是要讓本王恩威並濟,攝服西域諸國,讓他們明白,隻有臣服在我契胡莫離可汗之下,才能安穩生存。”

“王爺您的答案,的確是十分地中規中舉,但是,有些缺乏新意,重要的是,王爺您並沒有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考慮問題。”段少君翹起了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說道。

“哪個角度?”契合老當戶眯起了雙眼,拈須的手也頓在了半空,他很想聽一聽,這個家夥能夠說出什麽令自己感覺到耳目一新的話來。

“可汗為什麽會把王爺您分派到托托海,王爺您想過沒有?”段少君摸了摸鼻子,暗暗掩飾著內心的得意,上勾了就好辦事。哥不要你給忽悠得盡起大軍,跟那些西域諸國掐得你死我活,那實在是對不起本公子眼下的身份。

自己的身份叫啥來著,身為大唐帝國臣子,大漢民族主義者,卻隻能蹲在遊牧民族的地盤裏邊啃著羊腿,成天跟著一票契胡蠻子對著莫離可汗高唱頌歌。

這樣的感覺,太詭異,也太有損自己大漢民族主義者的身份。

“這個……”吐昆不禁麵色微微發沉,不過,看到段少君那副認真地表情之後,抬手擺了擺,一票侍衛還有侍者很是識趣地清場,隻留下了兩名最膀大腰圓,凶神惡煞的禁衛立身於吐昆的身後邊。

不用說,這二位絕對是心腹死士,哪怕是沒有任何原因的情況下,吐昆要拿他們的腦袋來當球踢,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腦袋給割下來進獻給吐昆。

當然,前麵部份他們很容易就做到,後半部份,隻能讓還活著的人繼續。

“想必賢弟你也應該知道,本王素來不受父汗的喜愛。因為在父汗的眼中,我的大哥,還有我的其他弟兄們,他們的行為舉止,做事的風範,才更像是一個純正的契胡人。”吐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傾訴,也可以說是吐槽。

“父親還有我那些弟兄們更喜歡用手中的彎刀來解決問題,而不是用他們的頭腦和智慧。而本王覺得,很多的事情上,明明可以憑著頭腦就能解決,不但可以解決好,還能夠讓我契胡的勇士少死幾個在沙場之上,這不很好嗎?”

“是啊,老臣也覺得,殿下的思路更為清晰,也更開闊,可不是什麽大王爺、九王爺他們可以媲美的。”契合老當戶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顯然,他也很認同吐昆的方式。

真不愧一句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真是親生的……段少君在心中小小地吐了句槽,表麵倒是不動聲色,點了點頭。“殿下胸懷天下,眼界高遠,自然不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理解得了的。”

“而問題的症結,恰巧出現在這裏。”段少君先小小地拍了吐昆一個馬屁之後,又抄起了大棒棒,惡狠狠地砸在吐昆與契胡老當戶的倆人的腦門上,把這對名義上的君臣,實際上的父子給砸得眼冒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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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的做為,更加的高瞻遠矚,可問題是,契胡人中,又有幾人能夠明白您的大誌與目標所在?”

“而讓那些契胡的王公貴族遠離您,甚至是讓莫離可汗對您疏遠的原因,正是這個吧?”段少君這幾句話,就像是幾把熱刀子,狠狠地插進了吐昆的心中,又疼又火辣。

吐昆的臉色變來變去,數度幾欲張口,卻最終,都盡數化成了一聲悠悠的長歎。“賢弟你說的沒錯,本王的心意與誌向,整個契胡,知己寥寥。反倒是你這位出身唐人的賢弟,看得更清楚。”

旁邊,一直在眯起了眼睛,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的契合老當戶慈愛的目光悄然地掃過了吐昆的臉龐,很快便已收斂。

“契胡諸部之頭領,諸多王公貴族,皆以好勇鬥狠為榮,稍有衝突,必定刀劍相向,瞪眥必報……我契胡艱難發展,才能夠有如今之勢,可是,哪怕是如今這樣的強盛,我父汗乃為草原之共主,可是諸部仍舊相爭不休……”

吐昆唉聲歎氣了衝段少君不停地大吐苦水,段少君很明白,領先一步兩步的是智者,領先十步、百步的人,則不被人當成優秀者,反而會被當成神經病或者瘋子來看待。

吐昆的確是契胡人中少有的頭腦清醒者,或許在於他閱讀了大量的漢唐典籍,使得他的思想得到了極大的提高。隻不過,他卻同樣沾染了中原那些讀死書,死讀書的讀書人的毛病。

那就是,不知變通,不識變通之理,一味地認定自己是對的,那麽,自己憑什麽要跟那些人同流合汙?

隻是,你越是如此,反倒會讓那些契胡人越看不慣你,這是相對的,你看不起別人的時候,別人難道還能夠對你保持尊敬不成?除非是智商缺陷的二傻子。

吐昆看樣子實在是憋了太久的鬱悶與委屈,這一吐,足足吐了近個時辰,吐槽吐得嘴角滿是白沫,這樣的場麵倒也少見。

而契合老當戶待吐昆的心情稍稍平靜之後,這才把目光落在了段少君的身上。“那依段公子之見,莫非這一次的西域之行,其中或者有什麽……”

“不錯,這一次王爺您的西域之行,正是彰顯您身為契胡人王者風範的關鍵機會。”段少君點了點頭,雙眼直視著吐昆,一字一句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