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此事,身為將段少君舉薦往邊關左羽林了效命的舉薦人趙林甫自請降爵,天子不許,最終,隻是罰俸一年而已。

雖然朝庭對於處置段少君暫時還沒有拿出什麽定論,張九齡很清楚,那是因為大家都忌憚遠在江南,似乎不問世事的夢惑方丈。

而天子似乎也有些心虛,畢竟,自己的親弟弟好不容易送了一個大才來給自己用。可結果呢?

天子卻對於自己的親弟弟心懷戒備,甚至於對於夢惑方丈舉薦來的大才也心懷疑慮。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天子才會在殿試之時,自己擅自改變考題。

可還是沒有想到,那小子居然硬是憑著真本事毫無爭議地奪得了殿試魁首,被心懷不滿卻又無可奈何的自己欽點為狀元。

正是出於既愧疚,所以,天子一直壓著此事,同時,也想要看一看夢惑方丈的反應。隻不過,夢惑方丈一直沒有做出什麽表達。

或者說,就像個沒事人似的,繼續在江南的揚州蘭亭開他的醫館,念他的佛經。仿佛那位受其衣缽的弟子背叛大唐對於他一丁點的影響也沒有。

當然,也有大臣在趙林甫的暗示之下,向天子上奏,奏折的裏的內容,自然是直指遠在江南之地的夢惑方丈。

指責夢惑方丈別有用心的,也有指責夢惑方丈弟子叛逃契胡,定然是受他這位師尊指使的。

總之,權傾朝野的趙林甫一個眼神暗示,就讓如此之多的禦史跳出來對天子的親兄弟大加彈劾,這樣的能量,著實讓冷眼旁觀的張九齡等人瞠目結舌之餘,心中也是暗暗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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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朝堂,如此權勢,卻仍舊為天子所寵信。長此以往,這代表著大唐帝國的政治中心,到底是姓李還是姓趙。

這樣的憂慮,不止在張九齡一人的心中浮現。

不過,令趙林甫意外的是,天子對於夢惑方丈這位在奪位之戰中,鞍前馬後,嘔心泣血為自己效命,卻因為自己一道清除廢帝餘黨的酷烈旨意,最終憤而破家而出,剃發為僧。

從此不再過問政事,在江南揚州一個偏僻的小郡裏邊當了個主持。這讓天子心中,對於夢惑方丈的離開,既感到鬆了口氣,卻又多了幾分的內疚。

鬆口氣,那是因為當時的夢惑方丈以親王之尊,領中書令一職,也就是宰相,並且還統掌北衙禁軍。

大唐帝國禁軍共分兩類,一類是府兵構成的禁軍,又稱十六衛,統稱為南衙禁軍。乃是大唐禁軍的主要戰力來源。數量最多時,駐於京師的十六衛兵馬近三十萬。

而北衙禁軍的人數則要少上不少,北衙禁軍在最盛時,也沒有超過十萬之數,而現如今保持在六萬餘眾。

但是,這隻禁軍的將士,完全不同於十衛六采用的是府兵。而完全采用的是募兵製。

也就是說,南衙禁軍,是強製性的來服兵役的話。而北衙禁軍,則完全是主動自願的前來參加的精銳之士。

說不好聽一點,就是為錢賣命,別看這隻北衙禁軍將士是為錢而來,但正因為如此,所以北衙禁軍的挑選之嚴格,遠遠超過南衙禁軍。而且這隻北衙禁軍做戰向來悍不畏死。當年還是王爺的夢惑方丈領著這隻悍不畏死的精銳之師,可以說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最終,這隻軍隊在趙王登基為帝時,留了下來,成為了一隻獨立在十六衛禁軍之外的禁衛軍。

因其駐紮於皇城北麵,同時也為了與駐紮在皇城南麵的十六衛禁軍進行區別,故被冠名為北衙禁軍。

而夢惑方丈當時既主掌大唐的宰相之友權,又掌握著北衙禁軍這樣一隻令所有人都忌憚的軍事力量。

在那時候,已經登基為帝的天子,開始大肆削弱各地蕃王的兵權,就是不希望自己登基為帝之後,又有人跳出來幹同樣的事情。

另外,對於那些尚忠誠於廢帝的文武大臣,天子幾乎一個都沒有放過,勒命天下撲殺。

而當時反對最為強烈的,便是夢惑方丈。

但是,夢惑方丈沒有想到的是,已經登基為天子的親兄弟在心態上已然發生了變化。已經從一個權力的奪取者,轉變為了一個權力的守衛者。

同時,天子有意無意地用各種方法暗示夢惑方丈,你應該交出手中的權力,跟那些蕃王一般,做一個安享輕閑的富家翁就行。

這個天下,是朕的,朕想怎麽做,是朕的事情。

對於這樣的態度,完全心灰意冷的夢惑方丈隻能黯然離去。甚至走得比天子想象中更加的決然。

別說交出兵權,宰相之位,親王之尊,皆被夢惑方丈視之如草芥,全都扔了,就這麽領著十多名多年跟隨於左右的侍衛、家將,離了京師,離了北方,前往富庶而又悠然的江南而去,再不複還。

如此一來,天子覺得多少有些對不起這位為自己立下汗馬功勞的親弟弟,但是,卻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麽,畢竟這是他的江山,為了江山的穩固,他必須去這麽做。

轉眼之間,一晃眼過去了一年,而因為天子撲殺廢帝黨羽的酷旨,而導致天下四處烽煙,兵禍四起,甚至有不少原本追隨於天子左右的大臣,也因此憤而指責天子殘忍嗜殺,極度桀驁,遠勝古之昏君。

那個時候,天子終於有些後悔了,悔不聽自己親弟弟之言,更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會昏了頭,居然會做出這等後悔莫及的事來。

而當派出去查找夢惑方丈的人報回了夢惑方丈已然在江南之地剃度出家為僧的消息傳回了京師之後。

天子足足長籲短歎了近月光景,連連遣旨,詔夢惑方丈入京官複原職,複其親爵。

夢惑方丈不從,天子又著人在京師建寺,請夢惑方丈入京,在京中修行,便其兄弟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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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夢惑方丈仍舊毫不理會,隻說蘭亭隱龍寺乃是師尊埋骨之地,自己不得擅離。最終天子催促甚急之下,夢惑方丈幹脆就請師兄夢真大師北上,成為了京師那座天子所修建的聞知寺的主持。

自那之後,天子一直都會對遠在天南、母同胞的親弟弟多多照拂。但是,性格原本就多疑的天子,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思考之後,覺得或許夢惑方丈遠離權力的中心,對他,對自己,都是最好的選擇。

也就熄了再請夢惑方丈入京的心思,就連聯係,也漸漸不如過去一般緊密。甚至於這幾年,除了每年派一位成年的皇子代表天子過來探望自己,順便向自己請教學習之外。

就是偶爾來上一兩封信,一述舊日往事而已。而夢惑方丈,也在最初的激憤離京之後沒有多久,身為大唐有名的才略之士的夢惑方丈便恢複了冷靜的頭腦。

仔細地考慮著自己與天子之間的關係與距離。當反複想明白了天子的性格缺陷,以及自己所處的位置之後,再加上一向信奉佛祖,夢惑方丈幹脆就擺在師尊座下,剃發為僧,既斷了自己本就已經心灰意冷的塵念,其實何嚐不是為了明哲保身。

若是留在京師之中,當個手中無權的閑散王爺,心懷天下的夢惑方丈實在是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的著天子一個又一個錯誤的決斷而無動於衷。

長此以往,必然會將兄弟之情漸漸消磨殆盡,最終致兄弟反目。

還不如遠離中樞之地,讓天子掛念兄弟血脈之情,至少自己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勸說,反而能夠起到更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