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臣知道。此人姓段名少君,乃是江南人士,而且拜入了夢惑大師的門下為弟子。”張九齡聽到天子終於問起那小子的身份,心頭一鬆,緩緩地沉聲言道。

天子愣了半天,不太相信地翻著試卷找了半天,才在最後看到了段少君這個簽名,話又說回來,這個簽名,倒真的頗有氣概,力透紙背,氣宇軒昂,不過說實話,字跡仍舊顯得有些慘不忍睹,但是比起整張卷子而言,卻給人耳目一新之感,至少不會感覺到視線受到汙染。

那是段某人也覺得自己的這字太過丟臉,為了不把臉全丟光,所以才用心地寫好自己的名字。

這讓天子更愣了,看了眼那些猶如雞爪子刨出來的字體,又看了眼那筆鋒銳利,氣宇軒昂的簽名。更加的一頭霧水。“這小子是大師的弟子?和尚也能科舉了?”天子一下子也沒反應過來,這家夥就是春秋社的雙冠王,或者就是因為那筆童趣體的字跡實在是太雷人了點。

“……”此言一出,諸人絕倒,甚至還有不識內情的人嬉笑出聲來,不過立刻被交好的同僚踹了一腳,蠢貨,笑誰都可以,千萬不要笑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禿驢,不然,你丫的鐵定會死得很慘。

“陛下,他是大師座下俗家弟子。”張九齡暗翻了個白眼,隻得再一次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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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了,這小子……真有意思,嗬嗬……原來就是那個拿到了春秋社的詩、詞頭名的年輕才俊啊。”天子砸了砸嘴,臉上的笑意顯得那樣的高深莫測,掃了一眼群臣之後。“今日朝會就議到這吧,許卿,且留下,朕有話要跟你說。這些試卷先擱這,朕要親自查閱一下。”

群臣退散而去,隻留下了一頭霧水的許恩林呆呆地跪坐於地,不太明白天子留下自己的用意,不過,方才趙林甫倒是給了自己一個稍安勿燥的眼神,想來,天子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難為自己才是。

“此人,想必你也應該有一些印象吧?能夠被你取為榜首交到朕這裏,是因為什麽?”天子笑眯眯地問道。

許恩林的頭埋得更低。“因為其人此番春秋社詩集一鳴驚人,其詩詞令無數在京士子傳誦不已,何況,其試卷除了這筆字之外,再無什麽缺點,所以,微臣也幾位考官和副主考商議之後,皆認定此人該有榜首的資格。隻是沒有想到,他居然還是夢惑大師的弟子。”

天子思量了半晌,這才將那份試卷遞到了許恩林的手中。“愛卿對這一份策論,有什麽想法?”

“這份策論頗為淺白,確又感覺似乎有幾分道理,不過多有偏頗之處,但也算是這一回考生之中的上佳之作了。”許恩林斟酌了一番用詞道。

“嗯……好了,卿退下吧,五日之後的殿試照常進行,你可要好好用心操辦才是。”天子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之後說道。

待如釋重負的許恩林離開了大殿後,天子臉上那高深莫測的笑容裏,則多了幾分的溫暖。“二弟啊二弟,你終究沒忘記我這個兄長,可是你為什麽就不能來找我呢?難道你覺得,我還能連你的要求都不答應?”

“不過說實話,你這位弟子的這筆字,實在是太慘不忍睹了點,不然,朕現在就可以讓他成為本次科舉的狀元。現在嘛,朕要好好的看一看,看看這小子,有什麽資格,能夠成為你座下的俗家弟子。”

天子喃喃自語一番之後,招來侍衛,一番低語之後,侍衛接過了天子遞來的羽信,應諾而去。

許恩林出了皇宮之後,坐進了轎中沉吟半晌之後,掀開車簾小聲地吩咐了句,轎子一轉,快速地朝著趙林甫的府邸而去。

“陛下就問了這麽幾句話就讓你離開了?”趙林甫眯著雙眼,手指輕輕地敲擊在案頭,眼中一縷縷寒芒閃過。

“那當時,陛下的神色如何?”

“陛下神色如常,並無異樣。”許恩林仔細地回憶了一番之後,不是敢很確定地道。

趙林甫輕輕一歎,敲打的手指頭微一停頓。“是老夫失策了,夢惑老兒,果然高明。”

“恩相此言何意,這一切,都不是照著您的吩咐去做的嗎?莫非下官有些疏漏之處……”許恩林大吃一驚,連忙聲明道,生怕恩相誤會自己什麽似的。

“此事,與你無幹,是老夫落入了夢惑老兒的算計之中了。”趙林甫擺了擺手,悠悠地吐了一口濁氣。“想必那筆字,應該是那小子故意寫的奇醜無比。就是要刻意的吸起眾人的注意,更重要的是,要引得天子矚目,然後,再經由旁人之口,曉其身份,好算計啊,老夫百般謀算,最終也隻能等到這迷底揭開之時,才知道夢惑老兒打的是什麽算盤。”

“陛下肯定已經從那晉王的口中,得知了夢惑收的俗家弟子,不然,在大殿之下,語氣為何沒有一絲訝異?那句話,更像是在玩笑,而非質問。”

許恩林大悟,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臉憤恨之色。“想不到那老家夥居然如此心機。恩相,事已致此,我們該如何是好?”

趙林甫壓低了聲音冷冷地道。“無妨,夢惑老兒不過是想讓他的弟子嘩眾取寵,一鳴驚人而已,且看五日後,若是,他還是那麽的幸運,這也無妨……老夫已經有了對策,到時候,爾等隻需要如此配合……”

“到時候,若是天子不選你的弟子,你能耐我何?……”趙林甫暢快地笑聲陡然響起。

看著極少喜怒形於色的恩相如此,許恩林打了一個寒戰,趕緊陪笑起來,衝恩相翹起了大拇指,以示恩相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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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也覺得,小師弟的字不會那麽醜才對啊。師尊,這小子莫非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不成?”看著那份已經被八百裏加急遞送過來的試卷,大師兄鑒音一臉黑線,這太不科學了吧?那小子雖說毛筆字是不怎麽樣,可也不至於差到如此模樣,怎麽看都像是初學書法的人。

而且每個字都給人那種感覺,實在是,大師兄鑒音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了。

“那個小王八蛋有個屁的苦衷,他這是想讓佛爺我替他背鍋。”夢惑方丈一臉鐵青地坐在榻上氣喘如牛,心裏邊可謂是哭笑不得,這臭小子,這個小王八蛋,好啊,為了逼老夫出麵,居然用出這等無賴招數。

“天子若是知道你是我的弟子,敢不讓你科舉過嗎?那我臉該往哪擱,你個臭小子……”

大師兄鑒音白眼連翻,苦笑不已,這臭小子明明都已經被扔到了京城,可還是把這隱龍寺給鬧得雞犬不寧,真是頭疼啊。

“那師尊,照你的意思,弟子給小師弟寫封信,訓斥他一頓如何?”大師兄翻了半天眼珠子,賠著笑臉朝師尊詢問道。

“你?”夢惑方丈看了眼自家大弟子,悶哼了一聲。“你就護著他吧你。”

“師尊說的哪裏話,弟子這次一定在信中狠狠訓斥小師弟,讓他不得再借著師尊您的名頭行事。”大師兄嘿嘿一笑,卻沒有一絲被訓斥的羞愧感,反而繼續說道。

夢惑方丈凝著眉頭考慮了一番之後搖了搖頭。“罷了,事情都已經發展到了這等地步,再想去阻止,已經沒用了,想必如今京師朝堂之上,不知道那小子是我弟子的,已經沒幾個了。”

“現如今,既然已經是這樣一個狀況,那就沒必要再藏著掖著,老衲還真不相信了,如今,少君那小子科舉取中,已是板上釘釘了,想來,應該不會有人敢冒天下大不諱。最多也就是想法設法去打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