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兒見過表叔,見過許廷尉。”曹仲德步入了涼亭之後,朝著這兩名中年男子恭敬地施了一禮道,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瀟灑從容。

“快快請起,你這孩子,寧可在外麵閑逛,也不願意多陪陪你姑奶奶,這點,我可得說說你。”趙林甫伸手扶起了曹仲德,一臉慈祥的笑意衝著這個表侄道。

“表叔教訓得是,不過侄兒實在是有些怕些姑奶奶……”曹仲德有些不太自在地扭了扭脖子,朝著趙林甫苦笑道。

“再怕她也是你姑奶奶,老夫覺得你還是搬到府裏邊住著的好……”趙林甫作為長輩,倒是頗為盡職盡責,倒是曹仲德這廝就像是一隻吃了秤砣的王八似的,鐵了心就是不願意回府。

“像曹賢侄這樣的閑雲野鶴之士,想要久居一處,的確是很難。恩相就不要強迫他了。”這個時候那位許恩林開口相勸。趙林甫這才輕歎了一聲。“罷了罷了,由你吧,對了,這位想必就是救治了家母的神醫段公子吧?老夫這廂有禮了……”

段少君給嚇了一跳,趕緊側身避讓,下意識地便道。“老先生不必如此,在下身為醫者,治本救人本就是在下的本份。何況在下與曹兄乃是摯友,曹老夫人既是曹兄的長輩,這個謝字,就更不敢當了。”

“既然是仲德的摯友,那老夫便托大喚你一聲賢侄如何?”趙林甫如沐春風般地笑了笑說道。“來來來,快快請坐,老夫頗想知道家母犯病的前後,以後也好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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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叔,我姑奶奶想見少君賢弟來著……”曹仲德一愣,旋及小聲地道。

“無妨,你且先過去,一會老夫自會讓他過去見你姑奶奶。”趙林甫擺了擺手笑道。

曹仲德無奈地衝段少君點了點頭。“賢弟你且陪我表叔說說話,我先去見我姑奶奶去了,一會咱們再聊。”

段少君點了點頭,哥們匆匆而去,轉過了身來,兩人,一位是當今執宰,一位是大理寺卿,六部九卿之一的實權人物。

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遇上這樣的大人物,若是前世,段少君隻會當出現這樣的場麵隻是個笑話,可是,來到了這個時空之後,他已經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特別是在知道了夢惑方丈與李玄的身份之後。

更是覺得這些人也就是普通的,活生生的人而已,並非有多麽地高高在上。

趙林甫仍舊掛著一臉和悅的笑容,可是,麵對著這個年輕人的時候,趙林甫卻很不舒服,這小子似乎除了禮貌之外,根本就沒有一絲尊卑之分,讓他坐下,他居然隻是一聲謝謝之後,便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雙目坦然地直視過來。

這讓趙林甫心裏邊泛起了一起不悅與警惕,甚至覺得,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這麽做的?

趙林甫與許恩林略微交流了一個眼神,這邊,許恩林清咳了一聲,一臉和藹地衝段少君仔細詢問起了長青觀關於曹老夫人之事。段少君抿著香茶,平鋪直述地將事情的發生前後娓娓道來。

當然,事情經由段少君這位語言大師來說之後,自然會變得更加的驚心動魄,聽得那趙林甫心驚肉跳,連稱慶幸,幸好自己老娘遇上了這麽個專業的醫者,不然,後果實在堪憂。

他們都是久在官場的人物,特別是趙林甫,這哥們如是當朝執宰,如果說,曹老夫人真的因為這一場意外身故的話,他趙林甫就得回家去給老娘守孝三年。

三年期滿之後,才能再回朝堂,不然,你就是不忠,不孝之徒。而這個時代,大唐帝國建國之初,太宗時期,曾經多次為了國家利益而奪情起複大臣。

至太宗皇帝之後,一些人便利用各種手段,營求奪情。無論是哪一種形式的奪情行為,都會引起倫理問題。要麽是朝庭受到攻訐,要麽就是那些被奪情的大臣被人鄙視痛斥,甚至到最後身敗名裂,不得不退位讓賢。

所以,太宗之後的帝王都不願意再受到這種煩惱的騷擾,於是乎,但是之後的數代帝王,皆一再明旨規定:“內外大小官員丁憂者,不許保奏奪情起複”。以此彰顯國家尊崇的仁孝之道,這麽一來,青壯官員們紛紛歡呼雀躍,而那些家中父老年事已高的官員們則惶惶不可終日。

例如跟前的趙林甫,現如今聽了段少君講述起曹老夫人當時的情況居然危急到隨時都有可能會白眼一翻,兩腿一蹬,直接升天去見自己那早死的老爹時,活生生給嚇出了滿頭的大汗。

若是他真在這個時候離開朝堂三年,三年之後,帝寵如何?而自己的權柄又會被瓜分多少?那些心懷叵測的手下,會不會崩分瓦解,而那些向來瞧不起自己又自己的大臣們又會有怎樣的舉動。

說不定三年之後再次入朝時,等待著自己的,便是一份貶謫邊塞之地的旨意。

見到最初便一直保持著矜持與高高在上的趙林甫此刻的狼狽,段少君心裏邊就跟三伏天剛灌了杯酸梅湯一般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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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老夫隻聽了那些不懂病也不懂醫的下人們言說,一開始還覺得不過……唉,想不到居然會嚴重至斯。”趙林甫摸出絲帕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後強笑道。

“是啊是啊,恩相所言極是,沒想到居然會如此嚴峻。”許恩林也好半天擠出了一絲猶如便泌的笑容連聲附合。泥瑪,自己就是靠著恩相爬到了如今的位置,現如今正在謀算禮部尚書的位置,若是這會子,恩相的老娘呃屁,那恩相十有**會在洶湧的眾議聲中不得不回鄉守孝。

那自己別說去謀算禮部了,連自己如今的廷尉一職能否保得住都還得另說才是。

“賢侄的醫術,居然如此莫測,老夫也曾經見過幾位年老中風的同僚,就沒有一人能夠恢複是像家母一般,還有一些病後不久便撒手而去,實在是令人惋惜。”趙林甫定了定神,決定還是單刀直入的好。

略微斟酌一下用語之後,趙林甫朝著段少君溫言問道。“賢侄此番入京,莫不是想要經由科舉之道入仕朝庭?”

段少君眼珠子鬼鬼崇崇一轉,一副不太情願的模樣幹笑了笑。“其實,依在下而言,更願意效法仲德兄這樣的人,逍遙於江湖之遠,寄情於山水之間,多逍遙自在,可惜……”

“可惜什麽?”趙林甫少君那副不似作偽的難為表情,不禁好奇地追問道。

“可惜當初在蘭亭時,與西門大官人有了約定,唉……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想我如此風華正好之時,卻不得不受困於科舉官場……”

“……”趙林甫與許恩林迷茫了,這個小年青是哪根筋被抽了還是神經搭錯了線,說的都是些神馬鬼玩意,為什麽我就聽不明白,你丫多大一小屁孩子就來什麽一失足千古恨,什麽百年身的,你玩我們這兩個老漢是不是?

“那什麽賢侄你等等,停下,那什麽你到底在說什麽,你科舉跟什麽西門大官人有什麽關係?”趙林甫少君唾沫星子橫飛地在那裏感慨萬千唏噓不已,趕緊打斷了這貨。

“唉……此事,說起來那可就話長了……”段少君悠悠地長歎了一聲,微微昂頭,四十五度角遙望著那涼亭一角正在悠哉悠哉織網的蜘蛛。

“話還得從我來到了蘭亭的時候說起,那一天,春光明媚,綠樹成蔭,而我,正站在隱龍寺外的小徑旁,身披袈裟,手持經書,來人往,……”段少君開始動情地編撰一篇蘭亭之春的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