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澈殺不死莎布, 莎布也沒有要殺死森澈,這位偉大的邪神終於意識到了戲耍蟲子的樂趣,直接捏死實在太過於無趣, 這樣耍弄著對方,看對方想弄死自己卻弄不死自己的樣子, 真的太可樂了。

末了,莎布甚至好心地提醒森澈:“你想對付我們是有先天優勢的喲,畢竟你也算是神之子, 你隻要你啊——召、喚、先、祖。”她紅唇開合,一字一頓,笑眼嫵媚,全是惡意。

莎布之前就是因為一個叫聞薰的女人被動陷入沉睡的, 那個女人自我獻祭給了古神, 古神出馬封印了莎布。對於人類來說,需要拚上性命的事, 對於邪神來說, 隻是睡了不長不短的一覺。醒來, 舒展舒展身子骨,就又是充滿活力的一天。所以莎布並不害怕森澈召喚古神,她反而對於這個人類女子自尋死路這件事充滿了期待和興趣。

莎布丟下這個危險的方法之後, 就逃之夭夭了,或者說不想繼續跟蟲子糾纏了。這種殺人術,是她跟人類學的,叫做“人言”。人言就是詛咒, 可殺人誅心,不見血也能封喉。

森澈盯著莎布消失的背影,赤金的眸子裏滿是凜冽的殺意。

而這時候偏偏何奈就出現了, “你怎麽了?剛才為什麽和夏莎打起來?”

也不知道何奈是真沒聽見他們之間的對白還是裝沒聽見,他的眸子裏盛滿擔憂,柔情似水。

森澈早就拋棄了那些人情世故,再不會彎彎繞繞,而是凝視著昔日恩師那絕美又溫柔的臉,直接地問道:“你也是邪神?”

何奈的笑容瞬間就凝固了。

森澈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看到這個變表情化,心裏咯噔。

隨即,何奈猛地發出驚天的爆笑聲,笑聲接連不斷,滔滔不絕,震得銀杏葉都掉了不少。他笑彎了腰,捧腹大笑的樣子格外滑稽,不符合一向的貴公子風格。他知道這是莎布的陰謀詭計,但他並不反感,畢竟十分有趣~他非常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森澈直接看楞在那裏,‘這是怎麽回事?是我的問題太過於荒謬了嗎?’

何奈笑夠了,直起身,把手放在森澈的頭頂,“傻徒弟。”

森澈以為何奈是說她竟然會有這種懷疑,森澈仔細一想也覺得荒謬無比,何奈是什麽人啊,一直救她於危難的人,或者說鬼神,就算是超自然的存在,那怎麽可能跟紗布尼古拉斯是同流呢?如果像何奈這樣救贖主辦的操作也算是“邪惡的神”,那什麽才叫“善神”呢?

森澈放鬆下來,正想要笑,卻聽何奈下一句是:“這種問題怎麽能當麵問出來呢?一不小心,會被殺掉的哦。”何奈還是彎眸笑著,眸底一片陰冷。

森澈瞳孔驟縮,瞬間她感覺腦袋上的手有千斤重,並且自己隨時可能人頭落地。何奈的手很冰冷,這一次不會再因為心理作用而變得溫暖,她覺得自己頭頂是座冰山。

森澈忽然想到了前些天蘇妄的“瘋言瘋語”,原來蘇妄沒有瘋,他說的都是真的。

何奈忽然跳開,鬆手,吐了吐舌頭,“哎呀嚇到你啦?不好意思啊~”這樣可愛的表情在一個一米九多的男性身上出現很不合適。

何奈很秀美,但那是貴公子事的秀美,而如今這種古靈精怪的俏皮,把他整個人的氣質地都顛覆了。不過眸光流轉,反而多了一些生動之美,不再像過去那樣的千篇一律的溫柔,像是某種固化的虛假人設。

森澈看著“俏皮”的何奈,一點好感都生不起來,像是看一個善於演戲的可怕偽君子,不自覺遍體生寒。

“你真的是……”森澈嗓音滯澀,無法念出那個名字。

“奈亞拉托提普就是我~我就是奈亞子~!”何奈現在很是活潑,像是那種故作可愛的萌係日本女高中生,就差沒有擺個美少女戰士pose了,看得森澈一陣作嘔。

看到森澈那副表情,何奈停止作妖,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適應不良,畢竟扮演溫柔貴公子太久,有點無法脫離那個麵具。不過他挑了挑眉,“其實我本來就是這個性格,之前為了迎合你們國家的傳統喜好,才做了那種偽裝,可真是累死神了。”

所以剛才才笑得那麽開心嗎?森澈心想。

華夏遺風便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那樣的形象受到大眾的喜愛,可做君子本身可是很累的。這個無聊的遊戲,何奈早就玩膩了。所以在莎布暴露了他的身份之後他沒有否定,也沒有試著讓森澈繼續相信自己,反而撕裂所有偽裝,直接自爆。

一時間,森澈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殘酷又荒謬的事實。

一直對邪神喊打喊殺的是她,把邪神養在身邊的也是她。這不成了天大的笑話嗎?

何奈欣賞著森澈糾結的表情,似乎還嫌這場麵不夠精彩,他開始發揮反派的特長,倒豆豆似地說:“讓我們來回顧一下。一開始,有個叫黎真恍的高中生要召喚我,但中途被人打斷,嗯,被你打斷的,於是我隻現身了一半,是個乳白色的人形。阿,你還記得初見我時,我的樣子吧?”

森澈渾身發冷,牙齒間都能感受到寒氣。

“為了感謝真恍小朋友的熱誠,你猜猜我是怎麽感謝他的?”何奈俏皮地眨眨眼,像idol式的wink。

森澈幾乎可以說是瞳孔地震,她被冰封的感情中樞終於發生了突破,情緒外泄,“是你?是你!”她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沒錯,就是我。我看那小朋友很想要穿越時空的樣子,可惜了我那無貌之獅的化身早就已經化為了埃及的一座沙雕,還被風蝕得不像樣,也幫不上什麽忙咯,我就把召喚我侄子——啊,就是猶格索托斯的方法告訴了他。小朋友幾乎毫不猶豫地,感恩戴德地拿走了召喚秘籍呢。”何奈感慨且回味,“他的符畫的真好,幹得真漂亮。”

森澈覺得自己快瘋了。

她瘋狂地捶打自己的腦袋,撕扯自己的頭發,想要吧自己從“幻夢”中拉扯出來。

她恨不得當場殺了自己。

“你別說了……”森澈嘶聲哀求。

有些時候真相是把殺人刀,愚昧無知反而幸福。

怪不得有學者會認為,擁有知識也是人類原罪。

何奈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森澈的痛苦表情,不肯停下,“然後黎真恍的堂弟,黎瞬正式召喚了我。我教給了他召喚拉萊耶的方法,拉萊耶就是一個封印,封印解除,克蘇魯出世。後麵發生了什麽來著?”

森澈不說話,痛苦地閉目。

“你們追緝猶格?”何奈自問自答,然後搖了搖頭,“不對,是人協的調查員先去追緝猶格的,其中好像有你的父親?啊,你父親的腦漿挺好玩的,攪成一團就像是芝麻花生醬——腦袋裏一片漿糊的人,想必生前也不大聰明,不然也不會愚蠢到追緝邪神,還要做吸引邪神仇恨值的肉盾,簡直……笑死人了哈哈哈……”

“閉嘴!”森澈猛地睜開眼睛,裏麵第一次流淌出對何奈的憤怒。

家人是她逆鱗。

何奈還嫌不夠,“當時要是他遇見的真是猶格倒還好,猶格不喜歡主動攻擊人,他頂多就是看了猶格本體發瘋跳崖。哎呀,可惜可惜。還有誰沒講到呢?哦,你母親,莎布殺的,可你知道吧莎布叫過來的人是誰嗎?”

如果眼神能殺死神,那麽何奈已經支離破碎了。

這就是邪神奈亞拉托提普。

祂以欣賞智慧生命的痛苦為至高享受,以圍觀智慧生命的的絕望為精神饗宴。

祂來到森澈的身邊,一開始就是為了“感激”她對於他降臨的“貢獻”,後麵發現她很傻很天真,而這樣的人是最好玩弄的,就像古美索不達米亞那個極度固執的王,或者古埃及那個過於正直的法老,於是祂就把森澈定為戲耍的目標任務。

祂所做的一切,所有的布局,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誅心——祂要看森澈在層層遞進的痛苦與絕望中精神崩潰。

中途雖然出了些差錯,祂似乎有些執著於此人,但影響不大。邪神哪有什麽共情力,怎可能放過她?祂隻有反社會的愉悅來源,而且什麽都大不過祂的玩心。

“哎,既然已經說破了,以後我們怕是不能繼續和諧友愛地相處啦,真是遺憾呢~”何奈歎氣,一臉殘念,“臨別之前,我送一份離別禮物吧,之前就一直想送給你,但苦於沒有合適的契機呢~~”何奈笑得很燦爛又可愛,不是之前端著的含蓄的笑,而是向日葵般的笑容,使得他容貌愈發璀璨。

何奈憑空一抓,虛空中立即出現小型黑洞,他隨手從黑洞中扯出一個槁木似的人。

那是葉枝。

葉枝還穿著失蹤之前穿的淡雅旗袍,整個人卻枯瘦如柴。她還活著,有微弱的呼吸,感覺到動靜,勉力睜開眼睛,微微抬頭,看向前方,她看到了森澈,以為是同伴來救自己了,她露出了劫後餘生的微笑,“阿澈,我就知道——”

葉枝話語的尾音斷在“哢嚓”聲中,她細細的脖頸被何奈隨手一折,斷了。

葉枝像是破布娃娃一樣被扔在地麵上,和那些落葉一起,呈現死亡之美。

森澈接受了太多衝擊,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所波動,但這一刻,她瘋了,發出尖叫,並衝上去要殺了何奈。但何奈怎麽可能被區區凡人殺死呢?他依舊像過去一樣親密地摟著他,不像師徒,不像死敵,而像是情侶,靈能劍插在他的胸口卻化為靈子,被他吸收,他捏了捏她精致的鼻尖,“小傻瓜,你怎麽會想到用我教你的東西來殺我呢?”

森澈扔掉武器,徒手釋放靈能,但依舊傷不到邪神半分。何奈低頭,微微彎腰,在可愛的小人類額頭落下一吻。她連被親吻都無法反抗,她齜牙咧嘴想要咬住他的脖頸,想要用原始的方式傷害邪神。何奈任憑她咬,一點都不疼,還有些癢,也沒留下任何印記,這反倒叫他遺憾。

不想再跟她瞎折騰了,何奈放開她。

祂素來如此,一旦確認目標人物崩潰,祂經過短暫的精神高/潮之後,興趣就會立馬減退,隨即拋下被玩壞了的人類,繼續出發嚐試尋找新的樂子。

何奈頭也不回,背對著她,擺了擺手,身姿瀟灑,如玉山行。

森澈恨得牙癢,她想要追上去祂,結果憑空出現了無數的黑門,門裏出來的都是渾身燃燒的亡靈般的人類,裏麵還有花羽。這些人擋住了森澈的去路。

她一邊反擊他們,一邊衝何奈喊:“站住,奈亞!你要麽就現在殺我,要麽就等著我弑殺你的一天!奈亞拉托提普——”

她憤怒的呐喊引起了邪神的注意。何奈停住腳步,扭頭看向被黑火之徒攔住的森澈,森澈雖然看起來像是發瘋了,卻也是漂亮的瘋玫瑰。滿頭金桔色的卷發就算再淩亂,也是美的。她目眥欲裂,雙目通紅,像是發了瘋的兔子。

“嗬嗬……小徒弟,你真是好可愛啊。不過,你想殺了我?就憑你?”何奈笑容逐漸狂化,緊接著俊美的長發青年不見了,幻化為近乎籠罩整片天空的的黑暗洞穴。黑暗中傳來了恐怖的咆哮聲,宛若雷霆,宛若擂鼓。那裏頭藏匿著有不可名狀的怪物,宛若被濃鬱黑雲籠罩著的巨大腫脹的肉團,跟紗布尼古拉斯相似,卻更為恐怖,隻是看一眼就令人肝膽欲裂。

一瞬間,不可名狀的恐怖感攫取了森澈的內心,她瘋狂嗜殺的表情消失不見,瞳孔劇烈顫抖,滿臉恐懼。

在原處混沌之核下有兩大柱神,一個宛若億萬光輝,一個卻是無盡黑暗。而何奈便是那無窮無盡的黑暗。

注視到那黑暗正體的瞬間,瘋狂卷席了少女的大腦,無數生命尖叫哭泣銳抓嘶吼的聲音交錯響起,大腦像是被裝入了疾速旋轉著的金屬的渦輪,她痛得抱著頭跪倒,口中發出惡鬼般的淒厲尖叫,眼眶裏流淌下血淚。

這就是——

覲見神明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