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澈第一眼就覺得黎真恍與眾不同。

站在光裏的少年,白衣不染,宛若天神。

相遇的那一天,陽光盛大,風和日麗,是K高開學的第一天。他就那麽站在走廊裏,吸引了所有的光線。

森澈第一次因為一個凡人,而忽略異常。黎真恍麵前懸浮著一個巨大的眼睛,眼角有藍色的淚滴——荷魯斯之眼。

荷魯斯是地球的古神,曾經庇佑人類。如今荷魯斯已經沉睡數千年,隻有它的眼眸還凝視著大地。

惡魔埋葬之地必然有荷魯斯之眼,說明這所學校封印了惡魔,這眼睛能起到監視作用,防止惡魔重回大地。

一般以森家的謹慎來說是不會把女兒送去鬼魅的地方,但有荷魯斯之眼這樣的神物在,一般邪祟無法入侵,反而能保證女兒的安全。森澈也沒想到自家封建大家長會把自己放在有這樣神跡存在的學校,心情瞬間好的不行。

她不確信黎真恍是在看遠方的天空,還是虛空中的邪崇。

森澈悄然向著少年走近,腳步輕盈地像隻貓。她走到少年身邊,與少年並肩,問道:“你在看什麽呀?”

少年驚訝於她的靠近,注意到她的視線,微微一笑,“在看天空之神的象征。”

點點驚訝在她琥珀眸裏如漣漪擴散,並演變成狂喜,“你也能看到那隻巨大的眼睛?同類啊!不對,是同伴!以後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同伴呀——我們一起探索宇宙,征服星辰大海?”

她從口袋裏取出兩枚早就準備好要送給高中新朋友的徽章,那是人類保護協會徽章的拙劣仿製,她看過正版的徽章三次,卻因為每次的兵荒馬亂而沒能記住徽章邊緣那一圈寫的是什麽,因此仿製版刻的是錯誤的“ We are the one ”(我們是天選之人)。

“你打招呼的方式這麽特別的麽?”少年握拳掩唇,低低笑起來,笑聲像是碎在冰河裏的瓊玉,“這手上的是什麽?”

森澈也笑起來,昔日的陰霾盡數被夏末秋初的清風吹散,散開後,少女的麵容充斥著向日葵般陽光的味道,“是會徽,同伴之間的證明!你就說行不行嘛!”

“行!”黎真恍從善如流地收下了徽章。

少年人的友誼就是能這麽簡單地建立起來。他們相視一笑,眼底流淌著默契,這一刻他們共同擁有了一個巨大的秘密。天空中的神目低垂凝視著他們,眼淚將滴未滴。

那一日,少女與少年相遇,巨大的荷魯斯之晚在高空俯瞰著他們,命運的齒輪齧合,引導星辰歸位,他們以為這是輕喜劇的開端,殊不知末日的狂瀾在即,悲劇之哀靈微笑著祝福他們。而她,即是黑暗的始作俑者,也是暗夜的終結之人。

名為“少年調查團”的校內社團組織,在森澈和黎真恍的主導下迅速建立了起來。

這個調查團頗有些日式校園輕小說的味道,宗旨是有些中二奇幻色彩的“調查世界真相,追尋並消滅邪祟,維護校園安定。”

之所以能通過學校的考核是因為在社團性質上填寫了“文化研究,學術探討”。

學生會監察委員問他們調研的是什麽。

黎真恍笑了笑說:“克蘇魯文化,以及神秘學研究。”

學校不禁通過了對社團的考核,還提供了固定場所——圖書館會議室,並全年度向該社團開放圖使館,包括隱秘館藏區,鑰匙都交到了兩位創建者的手中。

創建者人手一把亮晶晶的金屬鑰匙,相視,嫣然。

“少年調查團”很符合輕小說規律地聚集了一堆漂亮且有趣的少男少女,不過成員大多是跟森澈、黎真恍有“裙帶”關係的人,森澈的兩個室友、兩個朋友,黎真恍的堂弟以及三個同班同學。

他們稱不上誌同道合,也不全是同號,左右是看在兩位的麵子上來湊人頭的,但他們偶爾聚在一起講講鬼故事,研究研究圖書館老舊的典籍,幻想並交流一些奇奇怪怪的冒險情節,氣氛還是很融洽的。他們笑笑鬧鬧,青春飛揚,倒也是校園靚麗的風景線。

“聽說這樣就能召喚惡魔……你們看看我畫的煉金符對不對?”

深更半夜,他們避開老師們的查巡,躲在部門活動室裏。幽微的燭光在地麵上閃爍,照耀著一雙雙泛濫著天真的瞳孔。

“我覺得還差了一點……”

“我也覺得……”

“我來幫忙改改。”

“一起啊。”

黑暗中,被燭光照耀的大理石地麵上,用紅色的顏料筆畫著一個煉金陣,本來挺像模像樣的,可現在左一個喜羊羊,右一個灰太狼,中間還加了個小豬佩奇。

森澈黑線:“你們這是召喚什麽社會之神嗎?”

其他人本來就看不到邪異事物,所以嘻嘻哈哈,沒個正形。

圓臉的女孩用屁股拱了一下她,“別這麽嚴肅嘛,”遞過去筆,“喏,你也來一筆。”森澈雖然知道這種沒節操的惡搞圖肯定召喚不了什麽東西,但卻還是忌憚地沒有接過筆,甚至叨叨起來,“你們啊,我們部門的宗旨是保護世界,又不是什麽邪惡教會,學畫召喚符幹嘛?這種褻神的玩意……”

“森澈,你說話怎麽總是神神叨叨的?”瘦高個兒的男孩不知道是不滿還是納罕。

自從初二起,森澈就經常偷偷潛入自家書房,看父親的那藏書,書裏經常出現不可名狀、不可描述、邪惡教會、瀆神的……這樣的詞匯,久而久之,森澈也就掛在嘴邊了。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言辭有多麽古怪,但她從別人的態度可以知道,她確實變成了一個不可理喻的怪人。

她張了張嘴,無法為自己辯駁,轉而隻好炸了眨眼,故作慧黠道:“這不是顯得我比較有特色嘛?”

中二病、電波,怎麽看都是萌屬性。

瘦高個想了下也沒說什麽。

隻有森澈自己清楚這萌人設背後的一片陰霾。

她還在笑,但半真半假,眼簾下垂,以掩飾最真實的神色。

大家玩盡興了也就散了,各去各的寢室。

許果、林窈窕和森澈是同一個寢室的。

許果跟林窈窕手挽著手一起走出互動式,走了兩步發現森澈沒有跟上。

許果返身,奇怪地看著躊躇在原地的橘發少女,“你不跟我一起回宿舍?”

森澈磕巴地道:“我、我再再這裏待一會兒就回去。”

“你一個人什麽好呆的?”許果掃視一圈,活動室布置簡單,隻有一張大長桌,幾把椅子,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神秘學以及克係怪物的仿製道具,它們用來文化說明和朋友間的嬉鬧還可以,一個人真沒什麽好玩。難道森澈還能抱著克蘇魯雕塑說悄悄話,或者給修格斯打理觸手?

燭火已經被滅了,唯一的光源是月光,黑暗中,仿製道具們模糊又詭異的形態透著不可名狀的恐怖。許果明知道那些不過是塑膠製品、木雕以及石膏像,可還是遏製不住心底的恐慌。“快走吧,現在這兒怪恐怖的。”人多還不覺得有什麽,單單兩個人站在這裏,分分鍾掉San值。

森澈低著頭,盯著自己的影子,“你先走吧,不用擔心我。”

這樣的森澈跟那些道具一樣恐怖,許果心慌不已,甩下一句,“那你早點回來哦!”倉皇地跑了。

活動室外,林窈窕疑問:“阿澈呢?怎麽沒跟來?”

“她她說自己想一個人再待一會兒,我們先回去吧……”許果臉色有些鐵青,過一會兒才恢複過來,她吐了吐舌頭,“她大概是真喜歡那些詭異玩意兒。”

“膽子真大呀。”林窈窕感慨。

“何止膽大……”簡直可怕,森澈果然是怪人!許果心想。

不遠處,牆角邊,真恍堂弟的身影一閃而逝。

活動實裏,森澈孤零零坐在地板上,凝視著月光灑落的地方,不見平日裏的活潑,顯得有些孤僻蒼白。

“bulublubulu……”一串魚吐泡泡般的提示聲響起,那是森澈的手機鈴聲,來電顯示是“副團長”。

“喂?”森澈努力讓聲音明亮,顯得不那麽低沉。

“澈澈?你一個人在活動室?”

“你怎麽知道?”森澈訝然。

“我聽阿瞬說的。”電話裏是少年清澈而溫情脈脈的嗓音,“怎麽了?不開心?”

“沒有呀~”森澈立馬否認,“我是誰?K高調查團團長、元氣滿滿的魔法少女、未來神秘事件職業調查官,隨時待命著拯救世界呢!怎麽會不開心?”她的嗓音悠揚跳脫,宛若一顆顆蹦躂在玉盤上的小香珠,可月光下似乎有漆黑的火苗要騰起。

A先生說孤獨的人內心會生出漆黑的火苗,可她這麽孤獨,為什麽還沒有被烈火焚燒?

是不是花羽、安龍翼他們在怪她,怪她當時沒有給足他們溫暖和慣壞,所以連噬魂的門都不願意向她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