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入蛇堆裏的刹那, 無數黑暗的可能性腦中掠過,她從未想過這世界上還這麽惡心的事情,怪不得外婆會變成那樣, 如果外婆曾經經曆過這樣的事情,肯定生不如死吧?

恐懼就像是萬頃的水驟然灌頂, 痛苦迅速向絕望過度,她心下一橫,想如果那些蛇尾巴真的敢碰自己, 大不了就咬舌自盡,雖然她不清楚咬舌自盡到底行不行得通。

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她發現自己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森澈的下身已然變成了跟周圍怪物一樣的蛇尾,長達十米, 比那些雄性蛇人的還要長, 他們大部分隻有七八米,短的就隻有五六米。

森澈的姿勢嬌軟無力, 以手支頤, 眼神嫵媚, 蛇尾慵懶地甩動宛若引誘,渾身散發著令群蛇騷亂的腥香……

遠古的先祖降臨了!可這一次卻不是為了救她脫離苦海!

森澈的靈魂發出刺耳的哀嚎,卻一滴眼淚都沒辦法流出來, 她被困在了自己非人的身體裏。

絕望像是一列火車,轟隆隆的駛來,持續性地碾過她的靈魂,令靈魂破破爛爛, 幹癟蒼白,宛若碎紙。

風心和自己的祖父站在架子上,俯瞰著下麵的光景。

人蛇們並未馬上跟新娘交-媾, 而是為了優先交-媾權而鬥毆了起來。隻有最強的人蛇才有資格第一個觸碰新娘,與新娘交-尾,在其腹中留下自己的血脈基因。

偌大的蛇群之中,空出了一片,躺著雙目如同幹涸沙漠的新娘,大紅的裙擺散開,宛若鮮紅的地獄之花。

那是暴風眼,風起雲湧中唯一的平靜之地。

群蛇相互鬥毆,不,應該說是廝殺,有的人蛇咬掉了同胞的胳膊,有的則是用長尾纏住同胞的脖頸絞死了同胞,有的尾部糾纏在一起像是親密實則是為了絞殺對方……場麵血腥無比,透著原始蠻荒的暴力美學。

風廉笑看著一切,眸子裏滿是欣賞、驕傲和狂熱,嚴肅的臉上浮現一種不正常的癲狂之態。

“這才是我們的同胞,”老人喜不自勝地說,“強大、暴戾,無與倫比的美麗。”

風心卻皺了皺眉頭。

他很少皺眉,總是一副開朗的模樣,那並不是他真實的性格。很早以前,風心是個不愛笑,總是愁眉苦臉的孩子,那個時候,有一道光照了進來,明媚無比,從此他被那光所吸引,努力向著光靠近,也努力效仿光明。

可光……並不喜歡他。

“小澈,你帶這個孩子都一邊玩去。”金橘發的大美人不耐地推著小女孩,把小女孩往小男孩那邊推。

小女孩看了看小男孩,無奈地說:“好吧。”接著她就帶著小男孩往大路上走,一步三回頭的。

他們一同走在鄉間開滿野花的小路上,小男孩男的的輕鬆,小女孩卻低著頭,心不在焉的樣子。

小男孩問她:“你要帶我玩什麽呀!”

“不玩,沒什麽好玩的……”小女孩有氣無力。她心裏還記掛著家裏人,不知道他們會發生什麽樣的衝突,那個頭發有點灰的老爺爺嚴肅又可怕,似乎有錢有勢且仗勢欺人,每次來家裏都人心惶惶。

“可你媽媽叫你帶我玩兒!”小男孩不爽地道。

“那就在這玩吧。”小女孩停了下來。

“這?”小男孩四顧,“玩什麽?”

小女孩隨意地在花叢裏坐下來,群花環繞著她,讓她看起來像個花仙子。

大概是怕敷衍不過去,小女孩左顧右盼,隨手摘了一朵野花,野花大抵是雛菊一類,鮮紅豔麗。小女孩的手指靈巧地把花莖編成環狀,把野花變成一枚戒指。

“喏,給你。”小女孩把花戒指遞過去。

“啊?”小男孩呆愣住。

“給你的禮物,你給我戴上。”小女孩一反在大人麵前的乖巧溫柔,霸道地說,還強行男孩套上了。

小男孩早熟,聽說戒指隻能送給愛的人,隻有相愛的人才能戴對戒,比如小叔和小嬸,他父母不相愛,所以沒有戴對戒。小男孩越想越高興,大聲道:“那我也要給你戴!”

“你先學會怎麽編吧!”小女孩翻了個白眼,不屑道。女孩長得俏,連翻白眼的樣子都十分可愛,嬌嗔異常,看的小男孩心底怦然。

小男孩也去拽了枝野花,抓耳撓腮地去想該怎麽編戒指,她剛才的動作太快了,他怎麽想都複製不來。搗鼓半晌,廢了好些花都沒編成,於是他放棄了,看向已經躺在花叢裏像是睡著了的女孩,扯了扯她的頭發說:“你教教我唄。”

“不教!你自己想辦法!”女孩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裙子上沾了好些草葉,還有鮮花的汁水。可她看起來一點也不狼狽,反而有一種矜驕閑散的意味,哪怕是這種不禮貌的舉止,都優雅好看。

小男孩越看越起,他一把將女孩拉過來,麵向自己,“不是說要帶我玩的嘛,你個騙子!”

女孩子用不知道哪兒學來的台詞罵道:“我才沒答應呢,你自作多情!”

小男孩深感其辱,一聽就怒了,撲上去抓她的臉。

“那是我媽媽的意思,不是我的!”小女孩嚎著,跟小男孩撕打起來。

不一會兒原野上傳來女孩撕心裂肺的哭聲,“完了,我毀容了,嫁不出去了——”

回憶回攏,風心定了定神。都是這個女人咎由自取!憑什麽總是一副懶得搭理人的樣子,憑什麽冷冰冰又傲慢?就因為她是女孩子,而風氏以女子為尊?還是因為她在城裏長大?

風心從小就住在這山中古宅中,跟社會脫節,還曬了一身鄉土味的黑皮,而森澈則打小珠圓玉潤,膚白賽雪,總穿著幹淨好看的小裙子,文文靜靜地坐在那,看看書,畫畫圖,別人都稱讚她有千金風範。

她嘴上說的都是和年紀不符、他聽不懂的理論知識,她在看《科學》的時候,他還在背千字文。

在森澈麵前,風心是抬不起頭的,可他一開始並不介意,隻是希望能引起對方的注意,希望對方喜歡自己,可對方總是那若即若離的姿態,甚至因為大人的事情,隱約有些排斥自己,這叫風心逐漸失望,想的越來越多,覺得對方是看不起自己,再加上身處母係氏族壓抑的氛圍之中,父親、祖父都是有些扭曲的人,風心這幼苗也就長歪了。

他當然知道所謂的“神婚”對女性身心的傷害,也知道這並不符合文明社會的道德規範,但他還是將人給帶來了,親手給對方打了麻藥,為的就是想看昔日的大小姐低下她高傲的頭顱,變得如幼獸般可憐無助,想看她那整潔的衣服染上塵土,像看皓皓之光變得黑暗……

可這目睹這畫麵的時候,風心卻驀地生出後悔,他想下去救她,卻被祖父拽住了,“阿心,你想做什麽?莫不是要去壞我神的喜事?”

牆壁上的火把照著下方,女孩紅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如耀眼的花,比如那一年戴在他指間的花。可她的眼神枯萎了,裏麵不再有光。

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群蛇打架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祂們的鱗片肯定十分堅硬,撞擊在一起的時候發出刺耳的金屬聲。她耳邊充斥著鏗鏗鏘鏘的聲音,像是古時候的戰場。

最壞的事情還沒有降臨,可森澈已經完全絕望了,因為她根本連自己的身體都控製不了,甚至會被迫搔首弄姿,到時候可能還要主動迎歡。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力,卻沒有失去感知,她聽得見,看得見,碰的見,有蛇尾不小心掃到的自己的時候,她會感覺到被刮擦的疼。

人蛇們差不多打了一個多消失,孱弱短尾的最先死去,接著死了一批又一批,終於不再有人去挑戰那最強者,戰鬥結束了。

森澈的實現裏出現了一個強壯的人蛇,肌肉一塊一塊的,像是岩塊堆成的山,祂的麵容最為粗獷也最為立體,刀削斧砍似的,祂的尾巴也最長最有力。

祂像人一樣笑起來,卻咧嘴咧得太過,幾乎能看到牙齦,一口森冷尖銳的銀牙,像是要吞噬人血肉般地笑著。

祂朝著自己的戰利品遊了過去……

森澈從絕望中蘇醒,瞳孔顫抖,滿是痛苦與恐懼。不,不要……

她的心髒要被恐懼的大石壓碎了。

就算是遠古的神祇也壓不住她靈魂的恐懼,那恐懼讓她嬌媚的麵容扭曲。

就在這身處無間地獄般的絕望之中,有神從天而降……

那是穿著重重疊疊古雅華服的青年男子,姿態優雅,氣度高華,儼然王公貴族,長發如瀑,披散在身後,像是墨蓮花瓣般微微浮著……

他有著毫無瑕疵的美麗麵龐,超越了人類可以描述的範疇。

皮膚光潔如玉,在這種黑暗中都煥發著瑩瑩的光。

森澈望著他,靈魂發出一聲孺慕的、喜極而泣的喚聲:‘師父……’

他溫柔一笑,如佛如聖。

“我來救你了。”何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