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危局(周一求票票)

在確認無人尾隨後,樊噲縮回了腦袋,關上大門。

這是一處破敗的宅院,去歲的落葉還鋪在地上慢慢等著腐爛,此處早在昭軍圍城之前就已經無人居住,位置又偏,便是昭軍劫掠也不會來此。

即便如此,劉季等人也不敢堂而皇之的住在房裏,而是躲在了地窖中,又小心將地窖門掩藏起來。

樊噲記著兄長的教導,在開門之前輕敲三次,等裏麵同樣回應三下之後,才緩緩打開了門。

等在另一邊的,是跟著兄長劉季一起做逃兵的軍中友人,蹯。

看到是樊噲,蹯對著他點點頭,放下手中緊捏的短匕,地窖門口場地逼仄,短如手掌的匕首是最好的武器。

即便暗號對上,蹯也並未輕鬆大意,這也是劉季看中他的理由之一。

“如何?”

看到樊噲回到地窖,劉季立刻上前問詢。

地窖裏除了劉季與蹯外,還有兩人,都是劉季在軍中認識的,此時也圍攏了過來,仔細聽樊噲回話。

劉季消息靈通,得知前線吃了敗仗,立刻就拋棄了當初被公子無忌一番講話調動起來的慷慨激昂。雖然文化不高,但劉季想得明白,魏國這回怕是徹底完了。

何況在軍裏混了半個月,劉季連魏無忌的人都沒見著,更是熄了想要借著公子無忌名頭的心思。

於是,不想跟著魏國殉葬的劉季,自然決定要逃。

與劉季同樣心思的,還有跟他同在一個營裏的蹯,兩人互相探了探口風,都得知了對方的心意,一拍即合之下就相約同逃。

另外兩人都是蹯的老鄉,也是活絡之人,兩人一合計,幹脆一起就給帶上了。

隻是城門封鎖,幾個逃兵離不了城,隻能偷偷找了個藏身處躲著。

幾人都以為前線一敗,安邑肯定立馬就降了,到時昭人一入城,自己的逃兵身份就再不是問題了。

誰知道那個安邑令曾培膽子潑天,連魏無忌都逃了,他卻還敢關上城門,硬把昭軍給擋在了外頭。

於是幾人就隻能窩在這個昏暗沉悶的地窖裏,隻敢偶爾探頭放風。

幸虧劉季早早找到了因為年紀小無法當兵,隻能寄宿在旁人家的樊噲。

靠著樊噲憑著自己小孩身份不會被懷疑,偷摸給他們帶回吃的,否則幾人早餓死了。

樊噲先是從懷裏摸出幾個幹癟的棗子遞給劉季,在對方把棗子分給另外幾人後,才利索回答道:“昭人進城了。”

幾人正細細咂摸著棗核上殘留的棗肉,聞言都是眼中閃光,蹯的一個老鄉更是立刻吐出方才還覺是人間美味的棗核,“娘的,總算是進城了。”

魏人中最盼望昭人進城的,恐怕都集中在這個地窖裏了。

劉季也樂壞了,立刻就要出去呼吸新鮮空氣,卻被樊噲攔住了。

看著兄長不解的眼光,樊噲繼續解釋道:“昭人主事的是公子扶蘇,他赦免了投降魏軍的罪過,還給他們發了照身。現在沒有照身,隨便在街上走會被昭軍抓的。”

“啥是照身?”

劉季不耐,但知道樊噲雖然年紀小,卻極有主意,否則也不會放心他一個人出去打探消息。

此時也隻能耐下性子聽樊噲解釋。

“就是這個。”樊噲從懷裏有摸出一塊兩頁合攏的竹板來。

竹板上刻有樊噲的姓名、籍貫、年齡等簡單信息。劉季勉強認識幾個字,看得懂這是樊噲的“身份證”,結合蕭何給他講的昭國風俗,記起來這是個什麽東西了。

給幾個人略微解釋以後,劉季問道:“那咱們也去領一個不完了?”

樊噲歎息道:“可是兄長幾人都在魏軍的冊子上注明了是逃卒,按昭律,是要斬首的。”

劉季瞪著眼睛不敢相信:“老子是魏國的逃卒,礙著他昭國啥事兒了?要論起來,老子還幫了他扶蘇的忙啊!”

幾人聞言也是紛紛附和。

樊噲今日聽了街上昭國吏員的普法“講座”,此時看著幾個法盲,有些鄙夷,“公子扶蘇把投降魏軍編進了‘輔軍’中,如此一來魏軍就成了昭軍,那原來魏軍的逃卒,就成了昭軍的逃卒了。”

幾人麵麵相覷,又聽樊噲道,“而且公子還說了,不守法之人,無論在哪國都是禍害。”

劉季傻了眼,原本以為西魏都沒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肯定就一筆勾銷了。卻沒想到這個扶蘇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

這意思是,自己同時也就成了昭國的逃犯?

同樣傻眼的還有另外三人,那個早早吐了棗核的,現在有些後悔,罵罵咧咧地坐了回去。

劉季更是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昭軍圍而不攻,入城以後也沒有大肆殺戮,他何必要當個逃卒呢?

到底是心思活泛之輩,劉季的懊惱並未持續多久,“我等去隨著普通百姓領一個這勞什子照身不行嗎?”

樊噲點點頭,“照身領用須得三個有照身之人的作保,我這塊也是那戶好人家一起給我保來的。昭人對這個排查極嚴,不過如今市麵上有很多專為人作保的,隻是要價頗為昂貴。”

劉季不是個惜財的,當下就把懷裏剩下的錢幣一股腦掏了出來全交給了樊噲。

這會兒劉季還真挺有錢的,原本就從魏無忌府上討了些,當兵這些天,也收了不少晉鄙為了鼓舞士氣而下發的賞錢。

然而樊噲掂量了一下,卻發現這錢頂多隻夠一個名額的,隻是他為人機靈,沒有當著另外幾人的麵說出。

樊噲到底還是不太信任兄長新交的幾個“好朋友”,尤其那個眼神銳利的蹯,更是一看之下就知道不是善茬。

“行,幾位兄長先稍坐,我先去疏通疏通。”說完卻不急著走,隻是隱晦地遞給了劉季一個眼神。

眼見樊噲眼神閃爍,劉季心下咯噔,知道不妙,趕忙道:“你一個小兒前去與人商討,容易被搶,兄長隨你去。”

這個給出的理由很充分,其餘兩人沒有異議,眼看劉季就要順利脫身,卻被蹯攔了下來。

蹯左手拉著劉季笑道:“倒也不必如此心急,樊噲兄弟剛剛回來,還是先歇一歇才是。”

看著蹯虛按在腰上的右手,劉季打了個哈哈,“哎呀,瞧我,一時心急。蹯兄說得對,是該先歇歇的。”

兩人俱都笑容滿麵,共同坐下,拉著的手久久不鬆。

與劉季同樣麵對危局的,還有一心要做中興之主的少年齊王,田建。

當日田建當庭訓斥後勝懦弱,借著母後的幫助,奪其丞相之位予平原君。之後更力排眾議強行發兵,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平原君的讚譽,讓年輕的田建驕傲不已,直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比肩那個不孝順的昭王政。

然而,齊師還未到西魏,就聽得了安邑之戰已經落下帷幕,其餘幾國聯軍都已撤回的消息。

無奈之下,齊軍隻能班師回朝。

十萬大軍勞而無功,所空耗的巨額糧草錢財還在其次,此事造成的政治風波才是更嚴重的。

剛剛年滿十四歲,初次試圖獨立執政的田建,在此次勞師遠征之後,本就薄弱的權威更是因此降到了冰點,失去了提前執政的希望。

更讓人憋屈的,是田建為了安撫因被撤職回家,卻被證明的確有遠見而眾望在身的後勝,請其重新執掌相位,不得不屈節下邀,親自登門造訪。

後勝倒是沒有給年輕的王上閉門羹吃,隻是言語之間的陰陽怪氣,讓正處在叛逆期的田建恨得咬牙切齒。

然而即便他再如何痛恨,也隻能將屈辱咽下,無論對方如何折辱,也隻能受著。

田建權威遭遇冰點的同時,其母後的權威也同樣因為支持田建而下滑。

王權衰微,代表著士族利益的相權自然興起,相比於安邑大戰之前,後勝權威更勝,籠罩了整個齊國宮廷。

於是,後勝在重新接管相印之後的當夜,對著昭國來人,笑眯眯地將賄賂的價碼提高了一倍。

這還是因為即便自己被奪了相位,昭國所給的日常賄賂也絲毫沒少的緣故,如果不然,至少得再加一倍。

此前早已被新任上司囑托過,無論後勝開出何等價碼,黑冰台都會全盤接下,如今對方提出的價格並不算太過分,來人自然沒有討價還價。

看著對方如此爽快,後勝在後悔開口太小之餘,也對昭國的態度大為滿意。

並未多待,生意談妥之後,昭國來人立刻就恭敬退下了。

這是黑冰台重組、新老大上任後的第一件大事,辦妥之後自然要第一時間向上麵匯報。

與包括扶蘇在內所有人想象的不同,在蒙毅之後,黑冰台並未落入眼巴巴的趙高手裏,而是被交給了一個此前大家都想不到的人手中。

新任大昭國尉,尉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