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老卒(第三更,求不動了)

封君,其實對扶蘇而言意義並不是很大。

對一個生下來就位比封君的長公子來說,封不封的,其實也就那樣了。況且大多數公子隻要不是出身太低,或者實在不被人喜愛,成年後一般都會被封君。

比如涇陽君公子芾、高陵君公子悝、華陽君羋戎、安國君公子柱,封君公子多不勝數。

在昭國這樣一個沒有實封土地的封君之國,封君更多的隻是一種榮譽性質的恩賞罷了。

真正值得去爭取的,是隻有卓絕軍功才能換得的封侯。昭國侯爵有兩等,上等的列侯,與下等的關內侯。

王翦就曾有言“為大王將,有功,終不得封侯”,以上將軍這等謹慎性格,都會說出如此怨懟言辭,也表明在昭國,尤其是在嬴政的手下,想封侯何其艱難。

人都知李廣難封,但在大昭,連白起與蒙恬都終不得封侯,才知封侯之難。

那為何從王宮出來這一路,扶蘇都一臉被幸福衝昏頭腦的癡笑?

那是因為封君的名號。

例如同是封侯,王翦最終獲封的“武成侯”,與其孫王離後來所得的“武城侯”,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同樣,承國君的重點,不在君位,而在其前的“承國”二字。

何謂承國?這擺明了是要繼承國統的意思!

若不是要保持形象,扶蘇現在就很想引吭高歌,來一首好日子。

當然,即便被幸福衝昏頭腦,扶蘇也沒忘了向始皇帝稟明自己對野人的安排。

其實扶蘇的建議也並不稀奇,他所想要成立的新機構的職司,黑冰台實際上一直都有涉及。

在範雎遠交近攻的外交策略引導下,黑冰台一直以來就對別國的權臣進行著糖衣炮彈的攻略。

而如果別國權臣不能被金錢腐蝕,且又與昭國敵對呢?那就要進行危險係數最高的措施了。

暗殺。

始皇答應得痛快,於是扶蘇多問了一嘴,這才知道原來新上任的國尉左丞尉繚子日前也有上奏,建議單獨成立一個專門進行暗殺的組織。

新成立的組織依然掛靠在黑冰台之下,但是直接對嬴政負責,黑冰台對其沒有調度權,因此可以視其為獨立組織。

扶蘇獻計之前,始皇帝對新組織的人員來源也有些苦惱。

原因是始皇帝並不希望新組織中有太多原黑冰台成員,否則很容易就使這個新組織失去獨立性。

因此扶蘇所提供的這些野人,正好是在始皇瞌睡時遞上的枕頭。

然而,扶蘇也沒有像始皇和盤托出自己在上林苑遇險的所有經過,因為此行最大的收獲,少年豹,他要放入自己的囊中。

其實如果扶蘇不是在達成目標之後這麽急於回府享受喜悅,而是多問一句尉繚子上奏的始末,他就會知道,尉繚子的上奏可不隻是成立一個新組織這麽簡單。

長公子府因為扶蘇的回歸,以及被封承國君的消息,歡暢飲宴一夜。

直到第二日,扶蘇才捂著有些發懵的腦袋醒來。

幸而昨夜仍有節製,扶蘇這才沒有在日上三竿之後才醒。因為他今天還得回上林苑,要避免“酒駕”才行。

簡單的洗漱過後,扶蘇正在幾位侍衛的指導與幫助下給踏雲安置馬具,就見家老羋澤急匆匆跑來報訊。

扶蘇一聽之下大驚失色,忙上馬招呼蚨等人跟上。

鹹陽市中廣場,廣場中央圓形木台上的張蒼正急得腦門冒汗。

護衛禦史的甲士們也緊張兮兮,就怕被新頒律條激怒的昭人們衝上來。

然而,已經怒意勃發的昭人們,隻是死死圍住禦史等人,不肯放他們離開,卻沒有衝破欄杆攻擊王使的意思。

張蒼並不是老昭人,他入昭為官之時,昭國早已變法多年,所以他難以理解為何前一刻還為長公子封君消息歡呼慶賀的老昭人此刻為何如此憤怒,甚至做出圍堵禦史之事。

要知道,昭國可從來沒有什麽法不責眾的說法。

渭水河畔的刑殺早已表明了昭國絕不會因為阻法之人的數量就有所寬宥。

人群突然分開了一線空隙。

張蒼驚喜之下,正以為事態有所緩和,卻見人群之外從空隙中走來了一群人。

這是一群不全人。

他們或是失去了一條,甚至兩條腿,或是雙臂殘缺,或是眼睛不再。

但無一例外,他們頭上都戴著表示軍功的冠。

這群人中,最低的爵位也是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更是一個不缺,甚至領頭的一位雙臂盡去的老者帶有板冠,竟是第九級的五大夫!

張蒼明白,來者何人,以及來人所來為何了。

昭國爵位嚴明,無論來者來意為何,僅有公大夫爵的張蒼,還是一絲不苟,向著老人行禮。

為張蒼護衛的宮中甲士,也將兵器收回,鄭重其事地向前輩們致敬。

圍觀人群更是早已當先向他們心中的英雄們行禮。

來者並未停留,直到互相攙扶著走到張蒼們麵前,才當著侍衛們再度遲疑舉起的兵器停了下來。

“丙字營老卒馮武賾,請我王收回成命。”當先老者雙臂已斷,無法行禮,隻躬身而拜。

“丁字營老卒慶,請我王收回成命。”

“甲字營老卒泗,請我王收回成命。”

……

數十位自稱老卒的不全人全體躬身下拜,這些為國盡忠,卻從未有過任何要求的老卒們,如今所求隻有一事,請昭王收回成命。

大昭成軍600餘年,從來隻有一支軍隊的營號直接以天幹為號。

大昭輕兵!

獻公二十三年,昭魏戰於少梁,魏人大將公子卬以為,此戰之後,大昭必亡。

對此,還是公子的孝公渠梁隻有一句回話:輕兵未滅,何人敢言亡我大昭?

少梁之戰,國勢兵力均倍於昭國的大梁,被率輕兵死戰而出的公子渠梁俘獲主將公叔痤,將已在亡國邊緣的大昭從魏國戰車的車底救出。

輕兵,再次成為昭人的救主。

輕兵臨敵,不著甲,不持戈,隻以一口短劍近身與敵周旋。

無論來敵如何,輕兵隻有一句死戰。

他們的血肉,是大昭最後,也是最強的城牆。

如今,一個外來的“大才”,輕飄飄一句,就要解散輕兵。

輕兵老卒不服!

昭人,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