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九章 讓我們開始吧

不論是橫觀,亦或是縱覽,今天,在匈奴與中原的外交史上,都是個大日子。

在從表達意向、互相派遣使節,到兩國高峰會談,再到最後的達成條約,曆經了整整一個月的漫長時間,匈奴與大昭終於在這一日決定正式簽署和約了。

實際上,作為國與國之間的協約的訂立,一個月的時間,顯得還是倉促了些。

考慮到這次和約所代表的意義,這樣的時間就更顯得短暫而不值一提了。

表麵上看起來,兩國的確隻用了一個月時間就基本上實現了這次簽約。

但實際上,為了能夠坐在同一張談判桌上,中原與草原上的兩個大國,經曆了數百年的時光。

早在春秋時期,齊桓公九合諸侯以尊王攘夷,對抗日益強大的戎狄之時,就曾有過簽訂條約,以避免刀兵的建議。

然而,這樣的建議在中原與北方遊牧民族的初次大規模正麵對戰的情況下,並沒有受到重視。

一方麵,戎狄的力量已經強大到幾乎要滅亡中原的地步。

孔子也說過:微管仲,吾披發左衽已。意思就是說,如果不是管仲的話,我們都要學習蠻族,將頭發批下來,將衣服左衽壓右衽了。

另一方麵,齊桓公需要一個能夠展示自己強大力量的機會,他對於和談的需求也並不高。

草原一方隻想要侵略,中原一方要展現霸主地位。兩方的根本目的不同,當然沒有坐下來談判的可能性。

當然,這其中有沒有中原文明認為與禽獸不能交談的因素,也就不得而知了。

這一天的意義十分重大,對於兩國邊境上的居民而言,同樣如此。今日之後至少是對個人而言一段很長的時間裏,邊境上的衝突將在理論上會結束。

他們的人生財產安全也將得到一定程度上的保護。

這一點,對於兩邊而言其實都是一樣的。

後世在談起邊境衝突時,總是以北方遊牧民族的侵略為著眼點。

但實際上,作為邊民,中原一方也是同樣凶悍的。

惹急了,將對麵整個部落的人都屠殺殆盡的情況,也是有的。

尤其是昭國軍力鼎盛的這個時期,退役下來的邊民回到家中,打對麵可從來不虛的。

這也是為何司馬靳北伐匈奴的建議這麽容易就被中央通過了。

又不是沒越過去打過,再打一次也就再打一次唄。

而對於幾乎是一手推動此次談判的扶蘇而言,自然也是一樣的。

為了這一日,扶蘇,以及他的小夥伴們都換上了新衣服——朝服。

而冒頓,當然也要換上新衣服了。

而且這衣服,還是扶蘇送給他的——經過了多日的拉扯,最終,蹩腳的推銷員扶蘇還是推銷成功了。

或許,這就是平台的力量吧。

冒頓最終還是選擇了屈服。

但也或許,他並沒有當日看起來那樣不快。

至少在今日的祭天大典上,冒頓的麵上從未流露出些許勉強來。

不過這也可能是他的強裝歡顏?

誰也說不準。

扶蘇也不會考慮那麽多。

隻要冒頓在條約上簽下字,徹底承認了大昭對於匈奴單於的冊封權,就完全夠了。

這項條約的作用,絕不隻僅僅是在名義上確認了大昭對於匈奴的宗主權。

它更為長遠和現實的意義,如今還看不出,但想必過不了多久,至多等到下一代人,便會徹底展現出來。

這個意義就是設定了一項成例:從此以後,但凡是匈奴單於,隻要沒有經過大昭的冊封,那就是不合法,或者至少是沒那麽名正言順的。

這樣的意義是極為重大的。

這意味著一旦匈奴陷入內亂——對於匈奴的特殊政體而言,這幾乎是一定會發生的——那麽大昭就會作為絕對的仲裁力量出現。

任何想要獲得大昭支持的勢力,都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而這個代價的多少,扶蘇甚至也已經標明了。

還記得冒頓即將要支付給大昭的“禮物”嗎?

那就是標價了。

當然,還有議價的餘地。

在欣賞過草原的妹妹們的舞姿之後,祭天大典終於準備開始了。

首先,是鼓聲。

這裏離最近的大城也有數百裏,複雜而沉重的編鍾短時間難以運送,幹脆,就以大鼓代替了。

反正在近些年來,聲如落雷的鼓聲,正在逐步取代了編鍾在祭典上的地位。

之前武關會盟之時,始皇帝同樣也選擇了大鼓,而非編鍾,來演奏獻給天、帝的禮樂。

相較於綿軟無力的編鍾,始皇顯然更喜歡音色雄渾的大鼓。

作為兒子,扶蘇覺得自己有樣學樣沒什麽問題。

而且作為匈奴人,似乎對於使用怎樣的樂器並沒有任何提議。

他們的祭禮十分簡單而血腥。

宰殺一頭牲畜(或者人),將它的內髒擺成各種祭神的形象,最後再由全部族的人吃掉肉就算結束。

至於火燒祭祀則根本不可行。

草原上沒有那麽多資源可以隨意浪費——即使是祭神也不行。

而且他們的神與中原的天不一樣,似乎並不喜歡聽歌看舞。

剛從的匈奴歌舞,還是冒頓要加的。

他似乎對中原的祭典頗為了解,在某些方麵,扶蘇甚至覺得對方比自己更像個中原人。

因為兩邊的信仰不同,於是祭祀的長度顯然就要增加了。

畢竟總不可能隻祭祀一邊的神靈,而讓另一邊的吃灰。

那也委實太過不敬了些。

不過幸好匈奴人的祭祀很短,在添加完他們的祭祀之後,整個簡化過的祭禮比之往常的,也隻稍微長了些許。

緊趕慢趕,總算趕在中午飯點之前,完成了祭祀的工作。

於是從淩晨開始,一整個早上的時間,除了完成在扶蘇看來毫無意義的祭祀之外,一點正事都沒有做。

不過扶蘇自己也知道,國之大事,在戎在祀。

在這個時代,隻有信仰的力量,才能使得缺乏交流手段、沒有強大組織能力的國家凝結為整體。

若是沒有祭祀的話,顯然做什麽事都缺乏了正當性和莊嚴感。

祭祀之後,自然是乏善可陳的午膳時間。

雖然匈奴美女們充滿活力與野性的舞蹈仍然足夠博人眼球,但無論是匈奴,還是大昭這邊,都沒有幾個會將注意力投放到其他地方的。

所有人心裏所想的,都隻有趕緊簽約。

然後?

然後就是集體掙大錢啊!

在這樣的期待感中,午膳的時間過得顯然太過緩慢。

大家都味同嚼蠟得吃著廚師們辛辛苦苦調製出來的食物,卻少有能說清今天都上了幾個菜的。

終於,隨著主位上扶蘇放下了筷子,冗長得令人煩躁的午膳總算是結束了。

隨後,扶蘇說出了那句被載入史冊的話。

“讓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