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七章 我就是瞎猜了一下

當第一眼看到扶蘇時起,冒頓就知道了,呼衍牙欒沒有說錯。

他所麵對的,的確是一個有著老年人靈魂的冒頓本人。

相比於更赤裸地表達自己欲望的冒頓,扶蘇的欲望顯然潛藏得更深。

但無論他如何藏匿,那種神情是騙不了人的。

尤其是騙不了他的同類。

冒頓突然有些慶幸自己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來見麵。

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扶蘇極有可能在麵對他時,將自己隱藏得更好。

而不會像如今這樣,將自己更真實的一麵展現在他的麵前。

冒頓將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對扶蘇的觀察上,相反,對於和談的條例,他卻沒有過多的關注。

反正,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全盤遵守,他相信大昭方麵也是一樣。

如今這次和談,隻是因為大昭想要對趙國動手,不希望他來摻和罷了。

對於這一點,冒頓又不是傻子,如何能猜不出來。

當然,冒頓此時也沒有足夠的力量插手兩大國之間的紛爭。

而就算他想要插手,族中的反對力量也不會允許他將匈奴殘餘的力量投入到兩國之間的絞肉機裏去。

高風險意味著高收益是沒錯。

可還有一句老話說得好。

有命掙錢,也要有命花才行。

冒頓也希望大昭暫時不要將力量放到草原,乃至西域方麵,能夠給他一段時間整合草原力量,以及在西域展現實力。

既然兩邊目的一致,自然是一拍即合了。

但是顯然,這樣的一致性,是有時效的。

而且時效不會太長,大昭那邊未必清晰,但冒頓這裏,他給自己的時限,不會超過兩年。

兩年,隻要給他兩年的時間,他就能完成對草原的統治,再將觸手伸向西域各國。

等到那時候,陰山,將不再成為匈奴的界限。

他還有一筆帳,要與中原算一算呢。

“第一條,自即日起,兩國以陰山為界,不可以任何理由縱兵越界。”

不同於冒頓的心有旁騖,作為冒頓的“全權代表”,呼衍牙欒自然是將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和談上。

這一條是和談的基礎,也就是停戰條約。

對於第一條的條約,呼衍牙欒自然沒有任何意義,幾乎是在李清念出的同時,便點頭同意了下來。

而第二條,則是針對冒頓的獻禮。

“第二條,作為和約的一部分,冒頓同意以二十萬頭牛羊、五萬石糧食、一萬匹駿馬、三萬匹絲絹(或者同等價值的馬匹),以及三千名美女,作為每年向大昭進貢的禮物。

“此外,作為附加條款,第一批禮物的進貢時間不得晚於十二月一日。此後,除非經兩國正式協商同意,每年貢品提供的最晚期限不得遲於十月十五日。”

“這個……”對於這一點,呼衍牙欒答應得就沒那麽痛快了,“隻有不到一個多月的時間來籌措如此大量的禮物,實在是稍顯困難,可否將期限略作延後?”

李清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扶蘇,顯然這一附件條款是在扶蘇的要求下添加的。

扶蘇笑著將雙手交叉,放在了身前,“我聽聞,對於月氏的禮物,匈奴還未支付,是嗎?”

“額,並非是有意拖延,”呼衍牙欒當然不會承認冒頓根本就沒打算付清禮物的現實,麵對扶蘇的問題和銳利的眼神,他隻能選擇顧左右而言他,“隻是要從不同的大小部族中分別籌措糧食、布匹等物,實在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完的。”

“我理解,我理解,使者不必驚慌,”眼看呼衍牙欒額頭見汗,扶蘇笑著安慰道,“我知道,匈奴如今四分五裂,各部族又天南地北的,要從中斡旋整合,的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的。再說,就算你們已經備好了禮物,要運送到月氏,同樣還是需要很長的準備工作的。”

沒想到扶蘇竟然這麽好說話,呼衍牙欒半是驚半是喜,“太子如此通曉草原情形,真是再好不過的。我國的確不是故意拖延,而是的確已經備好了禮品,卻還在做長途運輸的準備工作。如此說來,是否……”

“當然不行。”扶蘇仍是笑著,但說出口的話卻是斬釘截鐵,不容推脫,“這樣的說辭,你們盡可以說給月氏人聽。但在我這裏,卻是不行的。”

呼衍牙欒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消散,就被扶蘇給弄蒙了,“太子這是……”

“這是在告訴你們不要耍花樣。”扶蘇當然知道,冒頓不可能心甘情願地付出如此巨額的禮物,隻為換來一紙隨時都會被撕破的所謂和約。

是的,與冒頓一樣,扶蘇也從來沒有打算真的長期遵守這份和約。

雖然毫無疑問,他是想要憑借互市的方式來從經濟上控製匈奴,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放棄從其他層麵上對匈奴進行打壓。

所謂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嘛。

隻從經濟層麵限製,而不使用更被匈奴所理解的方式——武力來表明態度,結果無非就會讓大昭成為第二個大宋而已。

觀察到呼衍牙欒的臉色微變,扶蘇嗬嗬一笑,“因此月氏會容忍你們無限期拖延下去,我卻不會。當然,這不並不是一定要你們立刻就拿出全部的禮物來,畢竟這樣的壓力太大了。”

聽扶蘇的語氣,似乎還可以商量,呼衍牙欒忙提起了一些精神,“請太子明示。”

呼衍牙欒還未明其意,冒頓卻眼睛微眯,明白扶蘇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我之前曾發明了一樣東西,叫做預付,不知貴使可曾有所耳聞?”

這下呼衍牙欒也明白過來了,出聲試探道:“太子指的是,半個國尉?”

“著啊!”扶蘇嘿然一笑,看來自己延請尉繚子入昭的手段,已經廣為流傳了,“這樣吧,看在你們匈奴近期的確艱辛度日的份上,我也不要你們一半了。

“你方才不是說已經準備好給月氏的禮物了嗎?正好,我隻要你們十分之一作為預付款即可。至於運輸嘛,也很容易,北軍就在陰山腳下駐紮著,你們隻需要將禮物運送到邊境即可。”

扶蘇笑眯眯地看著呼衍牙欒,然後突然轉頭望向了他身旁的“侍從”。

“你覺得呢?”

呼衍牙欒心下一跳,繼續裝傻道:“太子與我說便是,為何要對一個侍從問話?”

冒頓卻哈哈大笑,“呼衍,太子已經看出來了,你就不必再遮掩了。”

呼衍牙欒聞言,隻好笑著行了一禮,然後從座位上起身後退了一步,將冒頓突顯到了身前。

“不知太子是如何看出來的?我自認為已經掩飾得很像了,應該少有人能看出來。”冒頓走上前,坐到了呼衍牙欒讓出的位置上,順手指著蒙毅道:“比如之前的這位蒙冼馬,就沒有看出來。”

突然被冒頓cue到的蒙毅眼睛眯起,顯然對自己為人蒙騙一事心有不滿。

扶蘇微微一笑,表情說不出的欠抽,“我就是瞎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