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六章 沒穿衣服的冒頓
這還是冒頓第一次不帶兵器走過陰山。
或者說得更幹脆一點,這應該是冒頓記事以來,第一次在出門之時沒有裝備武器。
不但是弓弩等騎兵常備的兵器,就連護身用的短劍,以及吃飯刮胡子的短匕都沒有帶。
在看到大昭騎兵的瞬間,條件反射一樣,冒頓下意識地將手放到了腰上。
然而手上沒有傳來熟悉的觸感,這奇異的空虛感讓冒頓幾乎覺得自己如同沒有穿衣服一般。
從身周侍衛們的表情來看,擁有這種怪異感受的人不止是他一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對麵的昭人騎士同樣也沒有帶兵器。
不過從對麵騎士們臉上的神情,以及他們騎行的姿態來看,即使沒有武裝,他們自身也依然隨時可以變為恐怖的殺人武器。
記得當自己第一次聽對麵的使者說,大昭太子提議——或者說命令——兩邊和議中都不要帶兵器之時,自己還曾當麵嘲笑過,對方是否是怕一旦打起來,傷了太子。
結果被對麵反唇相譏,說是怕一個不小心,把自己這邊給滅了。
考慮到兩邊的戰力對比,冒頓還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隻能咽了下去。
反正這些日子以來,他咽下去的東西也多了去了。
隻是在將來,這些他受過的屈辱,都會慢慢要回來的。
大昭不會是第一個,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你曾見過那位太子。在你看來,其人如何?”趁著對麵還沒有靠近,冒頓小聲問著呼衍牙欒。
早料到主子會問,呼衍牙欒便已準備好了,此時立即便回答道:“深不可測。”
“哦?”冒頓撓了撓因為胡茬越來越多而有些發癢的下巴,稍稍有些好奇,“怎麽個深不可測法?”
“嗯……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呼衍牙欒盡力搜刮著腹中的墨水,“有時候感覺與主人很像。對,扶蘇太子給的感覺很像是年老之後的主人。”
冒頓更覺有趣了,“年老的我?我記得扶蘇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吧?”
呼衍牙欒連連點頭,似是在為自己出色的表達能力而自豪不已。
此時眼看對麵騎士靠了過來,兩人便停下了竊竊私語,正經坐了起來。
“在下蒙毅,奉太子之命,特來迎接貴使。”蒙毅麵對的是呼衍牙欒,而不是以一身侍從打扮停在呼衍牙欒側後方的冒頓。
呼衍牙欒未曾見過蒙毅,但卻聽說過他的名字,知道他是扶蘇的好友,以及蒙恬的兄弟。
“蒙”這個姓,對於草原人來說,可並不是一個陌生的姓。
當年蒙恬率領義渠各部大敗匈奴之事,至今仍是草原上津津樂道的話題。
“有勞蒙冼馬了。”呼衍牙欒笑著在馬上行了一個撫胸禮,“不知太子殿下可曾到了?”
“太子已經到了,”蒙恬在抱拳回了一禮,看到眼前帶頭的是呼衍牙欒,蒙毅隻將視線在冒頓臉上停留了一瞬,皺了皺眉後道:“你家單於難道還沒到?”
呼衍牙欒抱歉道:“單於的隊伍如今尚在五十裏外,等我們這邊談得差不多了,才會過來。”
蒙毅眉頭皺得更緊了,“人都不來,還怎麽談?”
呼衍牙欒仍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中原有句話,叫做‘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單於謹慎一些,還請冼馬不要見怪。”
“竟還讀過《孟子》。”蒙毅嘴角微諷,“罷了,你先與我來吧,一切還是交由太子定奪。”
呼衍牙欒又行了一禮,“有勞了。”
不想這人還真懂些許禮數。
隻是冒頓居然沒來,讓蒙毅稍有不滿,認為對方是在故意拿捏身份。
實際上,冒頓隻是想玩一個花活,在暗中觀察一下這個曾在太子丹那裏聽說過,後來又不時傳來過消息的大昭太子。
選擇盟友,實在是一件非常考驗功底的事情。
盟友太弱則毫無用處,盟友太強,則太過危險,他需要知道太子扶蘇是哪一種。
是的,是太子扶蘇,而不是大昭。
大昭對現在的冒頓而言實在是太過強大了,隻有扶蘇,目前還隻是一個太子的扶蘇,才是更好的那個盟友。
就如當年他選擇燕太子丹為盟友,而不是整個大燕一樣。
即便是那時被迫北遷的大燕,對他而言同樣太過強大,而無法獲得足夠的利益。
而即使是到了現在,他仍然與太子丹保持著較好的關係。
因為燕王顯然已經快要不行了,而若是太子在他的幫助下成為燕王,那麽兩個人就重新獲得了結成盟友的條件。
和談的地點並不在定邊城內,而是再往北推了三十多裏,安排在了一座能夠遠遠地看到陰山的小城中。
這裏其實原本隻是一個用作警惕邊防的哨塔,臨時為了和談而改造成了較大營寨。
不過雖然是臨時趕製而成的營寨,但在大昭工兵出色的土木工程水平下,營寨仍然得以保持了較高的工藝水準。
至少看在冒頓眼裏,這樣的建築已經足夠稱之為堅城了。
冒頓沒有親身前來的消息顯然已經被蒙毅命人傳回了營寨,因而本該為表和談誠意而出門迎接的扶蘇並未出現,隻派了如今以扶蘇私人顧問的身份留在扶蘇身邊的李清。
“在下李清,代我主扶蘇特來迎接貴使,還請貴使與隨行人員下馬入寨,隨我來吧。”
雖然李清此時並無官身,但所有人都知道,作為太子扶蘇最為看重的謀主之一,李清此時暫時蟄伏,日後卻必然仍是前途無量。
呼衍牙欒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對待李清的態度同樣十分恭敬,並未因對方沒有官位在身而稍有懈怠。
“有勞子茂了。下馬!”後一句,顯然是對他的“隨從”們說的。
冒頓在入寨前看了一眼大寨的布置。
寨子是按照尉繚子最新編纂的“軍事備忘錄”中的形製所建,分為前後兩大寨,兩寨之間以柵欄隔開,互相隻有數道關口來往。
而且觀察寨中兵士以及人員,果然都是沒有攜帶武器的。
看來這位大昭太子別的不說,至少是一個守信之人。
這一點,是優質盟友的一個重要屬性。
冒頓一邊入內,一邊默默記著走過的路徑,以及周邊可以用來暫時藏身的地點。
如果真的鬧掰了,就以他們幾個人,隻能攻其不備挾持太子扶蘇,然後伺機從規劃好的路線逃跑。
出乎冒頓意料的是,李清並未將他們帶去後寨,而是在前寨的一座較大的營房前便停下了。
難道扶蘇並未打算在後寨,而是直接將和談地點放在了前寨?
他難道不擔心冒頓他們此來並沒有和談誠意,而就是為了挾持他來要挾昭國嗎?
是該說他自信呢,還是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