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零章 又是熟人?

陶城附近的水域太過混亂,與其強行衝破混亂去到上遊,船隊選擇了從原路順流而下。

順流而下數裏地,就有一個勉強可以供船隻停靠的港口。

到了港口之後,才發現這裏的混亂一點也不必陶城輕。

受到陶城港口大火的影響,許多原本應該在陶城進行貿易的商船以及人員都蜂擁到了這個名為順城的小地方。

西去和東往的大小船隻紛紛擁堵在了這裏,船主們口口相傳之下,沒有急事的船隻自然都選擇了暫時在此停靠一日,等待陶城的後續。

於是原本都會在陶城留宿的商賈和遊人們都成為了順城的客人。

幸福來得實在太突然,順城的大小商販,包括港口和旅店,都沒有做好收容如此龐大人流突然湧入的準備。

而很久都沒有接納過如此多船隻的港口工作人員們麵對數倍,乃至數十倍的工作量,更是感到了茫然無措。

順城的地方官顯然不是多麽有能力的——有能力的也不會窩在這個小地方。

於是經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擁堵的情況非但絲毫沒有得到改善,反而向著更為混亂的方向去了。

被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晝的港口擠滿了急於上岸整補的船隻,所有的領航員和船長無不嘶聲裂肺,仿佛音量比對方大就能讓自己更早一步上岸。

眼看一片混亂,扶蘇拒絕了船長提議的,向順城守備表明身份,令其為己方開通道路的建議。

“我們又未經曆大火,稍微等一等倒也無妨,不如讓更有需要的人先入城。”

從眼前淩亂的各色船隻上,到處都可見煙熏火燎的痕跡,不少船隻的甲板上還帶有傷者,看起來繼續救治,看起來是原本停靠在陶城港口,在大火後才艱險逃生的船隻。

甘茂雖然十分渴望能夠在一張安穩的床榻上休息,此時卻也同意扶蘇的做法。

“眾人大火餘生,此時正是驚弓之鳥,貿然驅散很容易引起混亂。而且看起來順城的守備估計已經火燒眉毛了,就不必給他們造成更多壓力了。”

樗裏偲與張蒼自然也沒有表達異議。

於是扶蘇命令船隊暫時向後暫撤,與前方的混亂拉開距離。

這也保證了安全。

相比於遲一刻或者早一刻入城,幾人更為關注的,自然還在於按著時間應該追到了自己屁股後麵的,來自於白澤方麵的信件。

之所以還沒有做出是否要與魏國合作的決定,就是因為僅憑並不值得多少信任的靳尚的一麵之詞來做判斷並不穩妥,扶蘇等人一致認為還是應當等到白澤的準確消息傳來再說。

說實話,靳尚這個中間人的選擇也讓扶蘇有些看不懂。

即便魏敞不清楚,魏國也總有人能夠提醒他,自己與靳尚的關係僅止於互相利用的一麵之緣,而且對於靳尚在關鍵時刻背棄盟友(甚至是情人)——即便這個盟友昏招迭出——的事情,扶蘇並不欣賞。

當然,如果扶蘇將視線多看一圈,就會發現魏國其實找不到更好的中間人了。

趙國、楚國實際上都是魏國的直接競爭者,而周、衛兩國又根本沒有能與扶蘇搭上話的人(排除不可能離國的姬暖),靳尚還真就是魏敞唯一的選擇了。

另一方麵,若是隻因為李清的升官而已就與別國合作,多少會有些過激反應的意思。

如果此事暴露出去,對扶蘇在國內的聲望可謂是巨大的打擊。

李清高升的信號究竟會有多大的影響,此時也看不出來。

而此事是意味著國內反對變法的勢力的一次反擊,還是僅僅出於王上的心血**,都需要白澤來信說明。

得失還未看明,此時出手並不符合扶蘇謀定後動的性格。

但是因為扶蘇一行一直在水上移動而很少靠岸,白澤的信件很難及時送達扶蘇手上,原本扶蘇是希望能夠一到陶城就能夠收到白澤的來信。

然而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打亂了扶蘇的計劃。

這讓他多少有些煩躁。

“這把火,會不會是魏國人自己放的?”

張蒼總是不吝於以最壞的想法去考慮別人,“阻斷了我們的入城,白大夫的信在這種混亂中顯然無法送達。”

初聽上去,這種陰謀論有些道理,但樗裏偲很快就指出了其中的破綻,“不可能。魏國現在需要的,是盡快讓陶城之事結束。

“我們在研究魏國方麵的心態,魏國自然也會研究我等。太子的慎重心性早已不是秘密,即便對李子茂之事多有緊張,但阻斷通信帶來的後果隻會是太子在完全判斷清楚之前繼續等待,而非是貿然展開合作。”

果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就如樗裏偲所說,自己沒少利用他人的心態性格做出針對性的設置,那麽沒道理別人會不通過自己往日裏的行為來倒退自己的性格。

對於自己的性格,扶蘇自然也有所判斷,說好聽點是心思縝密,說難聽點就是優柔寡斷了。

這讓扶蘇很少犯錯的同時,其實也會讓他失去很多機會。

隨著甘茂學了這麽久的拿捏人心,對於自己的性格,扶蘇當然也有自己的判斷。

但是一方麵,這種性格上的問題就算當事人知道了,也是很難改變的。所謂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另一方麵,扶蘇也不覺得這樣的性格真的需要刻意去改。

扶蘇現在需要的,並不是孤注一擲的賭徒心態,而是要穩。

哪怕因此而失去一些機會,但隻要能夠繼續穩下去,在保證基本盤的情況下,他本身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沒必要鋌而走險,學習賭徒。

就如同占有絕對優勢時的用兵方略一樣。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所以說,同樣的性格,在不同的人身上,就不一定是缺點還是優點了。

說回此次大火,雖然此時引起的火災原因還不清楚,但扶蘇相信樗裏偲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

魏國人,或者說至少是魏王敞方麵,並不會願意在此時節外生枝,讓扶蘇起疑。

畢竟扶蘇拖得起,但魏國拖不起。

魏國之所以要出賣愛國者們也要換取扶蘇的手下留情,就是因為魏王方麵已經很清楚地明白了,在與趙國的這場賽跑中,他們已經遠遠落後了。

畢竟,兩國的.asxs.就差了很遠。

但其實這場大火究竟是誰放的,並不重要。

至少對扶蘇而言,並不重要。

對此應該感到著急的,應該是魏國方麵,而非是扶蘇。

白澤的信暫時到不了,進城也一時進不去,推測火災緣由也是毫無頭緒,左右無事之間,幾人幹脆躺倒了扶蘇所做的躺椅上,在甲板上吹著晚間的和風開始了閑聊。

原本是想聊些輕鬆的事情放鬆腦子的。

然而畢竟都是大昭現在和未來的良臣將相,話題最終還是有意無意地貼到了天下大勢上。

“滅魏之後的下一步,我覺得應該放到楚國,而非趙國,原因是……”

“你先且住。”樗裏偲伸手止住了張蒼的話頭,“你這個開頭就有點問題。”

“問題?我還啥都沒說呢!”

“什麽叫‘滅魏之後’,王上此時恐怕還舉棋未定,你怎麽就直接斷定會滅魏了。”

“嘿,這不是先做一個假設麽。”

“你這假設就不對勁。”

“那我們假設先滅趙,那麽下一步應該還是楚國……”

樗裏偲頭疼不已,不知是對張蒼轉換假設轉得太快,還是對楚國的情有獨鍾。隻是還沒等他開口反駁,就聽高進突然擺手向前,命令弩手準備射擊。

高進如臨大敵的作派讓場間氛圍突然緊張了起來,張蒼也停下了閑扯,起身看去。

眾人隨著高進手指的方向,卻見一艘掛著大昭旗幟的輕舟正從船隊的側後方逐浪而來。

即使對方掛的是大昭旗幟,高進當然也不會掉以輕心。

偽造旗幟也不是多難的事情,而且對方一看就是衝著自己這方來的。

“來船止步!”高進氣沉丹田,一聲怒吼瞬間炸裂在空氣中。

隨著高進的高聲喝止,一支弩箭飛速穿越了兩船之間的距離,準確命中了來船的桅杆,顯然是在警示對方已經進入了射程,不要輕舉妄動。

“射術不錯。”扶蘇輕笑著喝了聲彩。

聽得太子讚賞,射出箭矢的弩手自然倍感榮幸。

而對麵則是被嚇得不輕,隻見來船的甲板之上頓時手忙腳亂,有揮舞旗語表示是自己人的,有趕緊撤帆減緩船速的,亂成一團。

倒是不知這慌亂更多是來自於高進的怒吼,還是那一支精準的弩箭,以及引弦未發的其餘弩手。

“別射箭!別射箭!我們是太子的故……熟人!”

對麵船頭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在雙手高舉過頭,大聲呼喊。

一邊喊著,那人還叫人帶來火把,將己方二人照得更亮。

熟人?這一路熟人挺多啊。

一邊吐槽,扶蘇一邊定睛看去。

喲,沒亂說話。對麵兩個還果然是熟人。

扶蘇一看樂了。

這不是被自己關進死牢又給親手放出去的兩個人麽。

原諒扶蘇實在記不住這兩人的名字。

他們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