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一章 海盜船

“張子真的覺得,此舉有用嗎?”

“有用無用,做了才知道。”

張良的回答與今日所見一樣,在靳尚眼中看不到任何意義所在。

兩人此時所在地,是薛城的一處碼頭。

作為薛地僅有的一處能夠停泊大型海船的內陸碼頭,這裏雲集了整個薛地,甚至一些在全天下都排的上號的,最有實力的商賈。

然而早在幾天之前,所有的商船就都得了命令,今日的碼頭不對外開放,任何人與船都不得接近。

原本車流如織的主幹道上,被薛侯派出的軍隊都遮擋得嚴嚴實實,外人別說是進到碼頭上,甚至連靠近都做不到。

寸土寸金的碼頭被封閉一天會造成多大的損失,這不用幕僚的建議,靳尚都一清二楚。

但,張良這麽要求,靳尚幾乎連問都沒有深問,便照做了。

其實靳尚今日耗費掉的,遠不止一天的稅收這麽簡單。

靳尚不是一個健忘的人。

他的薛侯是怎麽來的,靳尚自個兒比誰都清楚。

因而對於張良的要求,哪怕是看起來最無稽的,他都會盡量滿足。

即便是讓數百個海盜,以及他們的三艘大型海船進入到薛地的心髒地帶。

看到這些衣衫襤褸,神色中卻輕視王侯的海盜們從與他們一樣滿是汙垢的海船上下來,靳尚強忍著命人上前圍殺的衝動,手背上的青筋卻將他的警惕暴露無遺。

畢竟是傳聞中凶惡無比,喜怒無常的海上惡鬼,對於這些海盜的所作所為,曾在楚國任過職的靳尚自然十分清楚。

這些狡詐、肮髒的強盜,曆來都是沿海民眾心中最深處的恐懼。

但當這些海盜們看到張良之時,眼中的凶殘與討好竟是極為和諧地融為一體。

這些無法無天的海盜,是在……

討好。

這一刻,即便已經目睹過無數次張良匪夷所思的能力,靳尚仍然心頭大動。

看到海盜們一個個別扭到不行地行禮,曾經拒絕了楚王卿相之位的張良灑然一笑,竟是毫無猶豫地還了一個對等的禮節。

靳尚的警惕,在看到這群海盜的首領之後,變成了畏懼。

與身邊營養不良的瘦弱嘍囉們不同,這位首領一出現,便如一座大山一般突然占據了所有人的視線和腦海。

在一群矮小的手下簇擁下,如同巨人一般的首領昂然走過碼頭的木板。

靳尚幾乎覺得自己能夠聽到堅實的木板在蹂躪中發出的呻吟聲。

“滄海君見過張子。”

巨人聲如洪鍾,震得靳尚麵色雪白。

他甚至不覺得這是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響。

“這位是薛侯。”張良麵目如常,平靜地為兩人引薦。

“見過薛侯。”

過了一會兒,靳尚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下意識地回了一禮。

“可以開始了。”

隨著張良一聲令下,最靠近卸貨區的一處倉庫突然開門。

而後,成批成批的女子在幾個領頭人的帶領下,走出了倉庫。

在海盜們垂涎的目光下瑟縮發抖,身上並無鎖鏈,甚至草繩綁縛的她們卻不得不忍著嘔吐與畏懼,一個跟一個登船而走。

海盜固然令人恐懼,但真正讓她們感到畏懼的那個人,此刻正在看著她們。

這讓她們甚至連一點反抗的念頭都不敢升起。

但垂涎歸垂涎,海盜們竟是出奇地遵守張良的命令,一點騷擾的舉動都沒有。

如果拋開那些明顯帶有猥褻意味的視線不談的話。

這些女人,不是給他們準備的。

這是張良早就給他們說過的。

當然,如果表現得好,或許張良會大發慈悲也未可知。

女子們上船之後,碼頭各處的貨倉紛紛大開庫門。

門內,裝滿了各色武器裝備還有箭矢的箱子。

這些沉重的箱子緊接著女人們被抬進了船上的貨倉,貨倉被裝得滿滿當當之後,兩艘當先的海盜船先行離開時,吃水線比來時顯然深了很多。

而在這之後,還有最後兩個倉庫。

這裏麵所裝的,在海上甚至遠比之前上船的女人和武器還要值錢。

糧食。

整整兩大倉庫的糧食。

即使滿是汙泥覆蓋,靳尚也可以肯定地說,他在海盜頭目的臉上看到了名為瘋狂的光芒。

領地一年多的稅收就這麽被海盜們全盤帶走,靳尚要說完全不心疼那肯定是騙人。

然而直到最後一片風帆,以及船上那個巨大的身影徹底離開視線之後,靳尚都沒有說一個“不”字。

要有所得,必要有所失。

身為一個平民子弟,能有今日的地位,靳尚靠得,就是他從來不會在舍得之中猶豫片刻的決心。

至於張良想要利用這些海盜所做的事情,靳尚即便並不看好,但他並不會有所阻撓。

因為張良此人之所以能在各大勢力之間周旋,就是因為他不會讓與他做交易之人受到損失。

“趙、魏之間,即將展開大戰,薛侯可以伺機從中牟利,所得不會比今日失去的少。”

或許是靳尚的表現讓張良感到滿意,在海盜們在卑躬屈膝的感謝後離開之際,張良輕描淡寫地說了這麽一句。

沒有去問張良是怎麽知道趙、魏即將大戰,對於張良的情報網絡能力之強,靳尚是親自目睹過的。

而且在宛城和談之中,昭國在趙魏兩國之間所刻意埋下的那個火藥桶本身就在薛地附近,作為和談的親曆者之一,雖然隻是作為配角存在,靳尚對此也早有過預料。

他隻是從未想過這一天到來得如此猝不及防而已。

“先生是想讓我幫助魏國?”關於如何兩國交戰中牟利,靳尚當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為何你會這麽想?”張良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似乎真的是在問靳尚的看法。

“因為魏國必勝。”

“趙國顯然實力更占優,為何薛侯會以為魏國必勝?”

“三點。”

“願聞其詳。”

“第一,昭國不會讓趙國獲勝。楚國已經勢弱,山東五國中唯一還能掀起浪花的,就隻剩下了趙國。

“明眼人都清楚,昭國接下來要對付的肯定是趙國,魏國也是想利用這一點,才會在和談上以昭國馬首是瞻。

“若猜測不錯,龍陽君前日的出使,也正是為此戰打頭陣。”

“不錯。”

“第二,趙國軍力雖強,但是礙於兩線作戰,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北方對抗匈奴,能夠用到南線的兵力並不多,何況還要麵對一個公子無忌。

“第三,彭城畢竟是飛地一塊,趙國雖然在此駐紮了不少兵力,但飛地難守是共識,魏國隻要能頂住壓力圍困彭城,用不到明年開春,彭城就隻能不戰而降。”

“所以薛侯以為,有此三點,魏國必勝。”

靳尚點點頭,他的確是這麽想的。

“那為何魏國還需要薛侯的幫助呢?”

靳尚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