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四章 鄒衍的遺物

樗裏偲琢磨了很久,扶蘇所謂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具體是什麽含義。

然而沒等他能夠想得徹底通透,負責此次“運輸任務”的船長出現在了樓梯處。

於是兩人的密談隻能稍稍告一段落。

船長並未貿然靠近,畢竟這並非是他第一次運送大人物,對於大人物們看重隱私的習慣,還是略有知曉的。

誰知道聽到什麽東西會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就算長公子的賢名和仁德一樣廣為流傳,但作為一名見多識廣的船長,他早已學會了有些話不可盡信的道理。

確保公子與樗裏子兩人都看到了自己,船長盡可能行了一個謙卑的禮節,幾乎雙手觸底。

“有事?”

樗裏偲稍稍點頭,上前詢問。

而扶蘇則繼續將視線看向了遠方。

尊卑有別,禮賢下士當然是要做的,但對於一般的下屬,還是要講究上下有序。

船長自然也沒有奢望能夠有機會跟長公子說上話,“蒙中郎於岸邊打了旗語,似乎是要接一位公子的故人上船。”

停了停,船長自作主張又加了一句,“雖是遠看,但那位故人,應當是為女子。”

樗裏偲轉過頭看向扶蘇,臉上的表情明顯多了點曖昧,“故人?”

扶蘇頗覺有些莫名其妙,“我在楚國能有什麽故人?”

此時船隊還未正式出楚國境內,因此雖然宛城以及其東的土地日後將交割給昭國,不過目前對大多數人而言,此地還是楚國,住在附近也都是以楚人為主。

但既然是蒙毅所言,必然不會有錯。

在此猜測也沒什麽用,靠岸看看就知道了,扶蘇點點頭,樗裏偲便替他傳話道:“既然如此,便靠過去吧。”

船長領命出去之後,麵對樗裏偲依然滿是疑惑的眼神,扶蘇告饒般地搖搖手,“我暫時也就知道這麽多。那日時間很緊,熊啟並未吐露多少內情,具體情狀,還要等見過母親之後再說。”

樗裏偲想了想,覺得也是,便暫時放棄了追問,與扶蘇一起走出了房門,來到艙外的欄杆處。

遠處果然有十數騎等在岸邊,扶蘇沒有船長的眼力,看不出等在最前方的兩人中有沒有女子。

隻能依稀分辨出兩人中稍稍靠前一個馬頭的,的確是蒙毅的身形。

等到船再靠近了些,扶蘇這才看清緊跟在蒙毅背後的,那位所謂的故人,隨之笑了出來。

大船無法靠近江邊淺水區域,隻能放下小船,將那位故人,以及蒙毅接上了船。

“哪裏是我的故人,分明是你蒙毅的故人。”

兩人一上到樓船頂層,便聽到了扶蘇的調笑。

來人自然是扶蘇的小師叔,荀子的關門女弟子,盧炯了。

盧炯早習慣了扶蘇時不時的少年心性,聞言佯怒道:“難道公子不拿我當故人嗎?”

“哪裏敢,高攀還來不及。”

幾人笑著互相見禮,扶蘇請盧炯與蒙毅各自坐下,這才問起盧炯如何會出現在這裏。

“王上聽聞老師曾與鄒衍有舊,便問起鄒衍尋仙之事,頗有興趣。”盧炯謝過梅子酒端來的酒水,抬頭解釋道,“於是老師命我回稷下學宮搜羅些鄒衍遺留的書籍舊物之類帶回。”

原來如此。

鄒衍是陰陽家的大能,據傳極為擅於推演天機,故而未能長壽。

而他之所以能夠推演天機,傳說也是得了仙人的點化。

扶蘇自然是不太相信仙人之類的傳說,至於所謂的推演天機,隻能說鄒衍是個如韓師一般,善於揣摩人心與天下大局的大才。

但始皇帝對於尋仙問藥的興趣自然是早已有之,而且隨著年歲的增長,和大昭國力的鼎盛,有逐漸炙熱的傾向。

故而在聽聞鄒衍之事後,自然也會產生了興趣。

既然是始皇帝感興趣的,扶蘇當然也要問上一問。

“尋到了何物?”

盧炯眨了眨大眼睛,故作疑惑道:“公子對於求仙長生,也有興趣嗎?”

扶蘇忍住聳肩的不雅舉動,撇了撇嘴道:“我沒那個德行,自問得不來仙人的垂愛。”

這是在諷刺盧生和侯生兩人,多次求仙無果,為了搪塞始皇帝,將尋不到仙人的原因歸責為始皇帝德行不夠上。

一向精明的始皇帝卻不知為何在這種事情上看起來極為容易被人蒙騙。

居然還真信了兩人的信口雌黃,轉而對統一中原有了更大的動力。

因為在他看來,統一中原,就相當於達成,甚至超越了三皇五帝的功績。

那麽既然三皇五帝能夠得封仙位,在德行上超越了他們的自己當然也可以。

古人認為,沒有德行的人是不可能做成天下共主的——沒有上天的垂愛,怎麽可能做到如此偉大的事情?

為了躲避王上的怒火,盧、侯兩人當然對這個想法表示讚同。

心中想著能混一年是一年,反正統一還早得很。

“堂堂大昭賢公子,竟也說自己沒有德行嗎?”

盧炯看似驚訝,實則眼底的笑意完全暴露了她的心思。

“好了,莫要再調笑於我,快說說你此行收獲了什麽?”

扶蘇對於仙人不感冒,這一點,早在當日的楚國之行中,就為盧炯知曉了。而盧炯也同樣是個不問鬼神問蒼生的人。

盧炯笑嘻嘻地喝了一口酒水,才悠然道:“鄒衍離齊赴燕之時,其實帶走了大部分私人物品,留在稷下的東西本就不多,而且在學宮重新安排住宿之後,又不知所蹤了不少。故而此次,我隻在他的故居尋到了一本雜記。還有一件不知道什麽用處的物事,想來是與占卜有關。”

扶蘇對與占卜有關的物事自然沒有興趣,“哦?雜記中寫了什麽?”

“多是一些讖緯、卜辭,還有一些雜談怪論罷了。”

盧炯說著,從方才放到身側的包裹中拿出了一卷竹簡,遞到了走過來的梅子酒手中,“公子可自看看。”

古人很喜歡給自己對未來的預測中,加上一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在利用天命之類的東西加強可信度的同時,也讓其看起來似是而非一些。

總之就是故弄玄虛。

猜對了就是我牛逼,猜錯了就是你的理解有問題。

當先的第一句讖語便是極為熟悉的。

“離五百年,大合於昭,合十七年,霸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