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二章 耍賴
張蒼憋著壞笑“功成身退”之後,楚使便重新成為了眾矢之的。
不過這一次,有了充分的準備時間後,幾位楚使便少了些慌亂。
當然,該挨的罵還是一句都少不了的。
楚使倒也光棍,知道自己理虧勢弱,於是無論各國使節如何進逼,來回來去都隻以一句話作為擋箭牌。
鍾離是我國自古以來不可分割的領土——當然,原話不是這個,這是扶蘇自己修改總結而來的。
其實真要說起來,楚使的話也沒什麽毛病。
追本溯源,鍾離原本自成一國,是遠古東夷族首領伯益後人的領地。
被封鍾離之後,這一支以國為姓,便是現在的鍾離氏。
後來鍾離國將封國從山東遷到淮河流域,便是如今的鍾離縣(其實鍾離設縣是始皇統一全國之後,這裏稱鍾離縣隻是為了方便)了。
自楚靈王熊虔(公元前538年)以來,鍾離國被楚國攻滅而成為其下的領土。
雖然因為地處吳楚交界,鍾離多次在吳國和楚國之間來回易手,甚至被勾踐在滅吳稱霸之後短暫接掌過。
但總體而言,鍾離在三百多年的時間裏的確長時間被楚國掌控在內。
因此如果按照後世的慣例而言,楚國宣言自己對鍾離的掌控權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如今可不是民族主義覺醒之後的時代。
列國紛爭,哪有什麽主權意識的存在。
打下來的就是我的,誰跟你討論什麽曆史淵源?
要真論曆史淵源,大家幹脆都別打了,全把土地還給周王室好了。
這個擋箭牌被無情擊破,楚使腹背受敵之際,又拿起來另一塊作為抵擋。
“既然矛盾如此巨大無法調和,那就先不和談了吧。”
這就是在耍賴了。
我知道我理虧說不過,那就不說了。
實在不行就繼續打唄。
這一來更讓眾人肝火大冒。
為什麽楚使敢於這麽硬氣,他就不怕各國真的繼續打下去,把楚國真的給滅了?
還真不怎麽怕。
各國在昭國的控製引領之下都在準備和談,正好又到了秋收之際,除了以職業軍人為主要構成的昭軍,各國軍隊都撤回了大部分主戰兵力回國進行秋收了。
即便是昭軍,也隻留下了白起與蒙恬兩部職業軍人,半職業且數量最多的王翦部依然要奉命還朝。
畢竟秋收是否及時,乃是關係到接下來一年時間國內民眾的溫飽問題。
而且大戰已經結束,昭國明擺著不想直接滅楚,其餘幾國自己又沒那個能力,那還不如撤兵回去收糧食。
同時還能節省很多糧草的開銷。
楚使如今這番近乎於明目張膽的挑釁,就是得知了列國軍隊的動向,才如此肆無忌憚。
秋收之後便是冬季,更不宜用兵了。
南國溫暖也隻是相比較而言,此時的冬季要遠比後世嚴酷得多。
在冬季想要進行大規模作戰是根本毫無可能性的,而精兵攻勢對於土地廣袤的楚國來說,就是針刺大象不痛不癢。
於是各國就算惱羞成怒,真要發兵如何也要在明年開春了。
大半年時間,天下局勢如何可就不好說了。
而且昭國也不可能願意。
其餘各國更不願意。
“請求和談的,是你楚國。如今以不和談為威脅的,還是你楚國。國家邦交,豈可兒戲!”魏國副使痛心疾首。
真要談不下去,魏國的損失是最不能接受的。
留城彭城本就不夠分的,再不多爭取一點利益,就幾乎連回本都做不到了。
因此魏使趕在諸位之前脫口而出也便不足為奇了。
“正因為不能兒戲,才要三思而後行,不可衝動行事。”楚使發覺這一招有效,便更堅定了胡攪蠻纏到底的決心。
總歸一句話,要麽就繼續打,要麽就把鍾離還回來。
“要不然把鍾離還給楚國,換來項地?”
提出建議的,還是魏使。
項燕身死之後,項榮、項梁兩兄弟雖然戰陣無敵,但到底威望不足,導致項氏族人群龍無首,勢力大衰。
如今魏使提出要割讓項地,自然是因為項氏已經不足以成為楚國大族,認為楚人很有可能答應過。
然而楚使還未做出回應,齊國方麵首先就不答應了。
項地在魏國附近,鍾離在齊國那邊,割讓項地以換鍾離,這不明擺著是要從齊國這裏割讓去喂養魏國?
齊國能答應才有了鬼。
齊使先是被張蒼按著腦袋罵了一頓,如今又被魏人下了絆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泗水之敗險些葬送留城之戰,更有可能引起聯軍星散,連扶蘇公子都有可能被俘。”說到這裏,齊使向扶蘇這裏稍作拱手示意,“如今魏人不深思己過,反而貪心不足是何道理?”
“你……你……”魏使麵上一陣青白,卻無言反駁,隻能嘿了一聲退了回去。
畢竟泗水之敗,魏國水軍在完全占據了優勢的情況下生生浪輸,將留城的補給線切斷大半,導致扶蘇不得不改變戰略與楚軍正麵硬扛。
最終若非齊國的幫助,以及一點點的幸運,齊使方才所言很有可能成為事實。
而且留城之戰後扶蘇親自向魏王寫信請求免除魏軍水師主將彭符的職務,已經充分說明了扶蘇的不滿。
魏使擔心自己強詞奪理有可能更引起扶蘇的不快,便不敢爭辯,隻能退了回去。
楚國還沒怎麽動靜,聯軍這邊就先自己起了內訌。
看得扶蘇一陣無語。
難怪合縱合了這麽久,都沒能把大昭怎麽樣。
這群各國精英雖然都精明如狐,但也正因為他們的精明,絲毫不願意信任對方。
這樣的聯軍,也難怪當年在函穀關前寸步不進,最終星散而逃了。
不過扶蘇一點也不著急。
喜歡鬧,喜歡吵,那便鬧,那便吵好了。
反正統一的目標中,從來不需要他們的力量。
就如甘茂所教導的那樣,連橫從來都不是為了聯合,而是為了分裂。
不用扶蘇努力,他們自己便分裂起來,豈不是更好。
而且看著略有得色的楚使,扶蘇同樣不為對方的寡廉鮮恥擔憂。
想要拖延,那便拖延好了。
用不了幾天,楚人就會急著重新回到談判桌了。
扶蘇笑容越發淡定。
這讓一直注意著扶蘇的公子蘭心中,更為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