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八章 齊王的盤算

良久,樗裏偲打破了房中的靜謐。

“想到什麽了?放心說就是。”這話,自然不是對著甘羅的。

看到趙惇欲言又止的表情,樗裏偲出乎意料地勸解道:“大膽說就是,錯了也無妨。”

得了意外的鼓勵,趙惇穩了穩心神,試探道:“齊王並未打算真的從公子手下救人出來?”

隻是還未等樗裏偲或者甘羅如何回答,房門便又被推了開來。

幾人隻好停下解惑,轉頭都看向了門口。

能不被高進攔下便隨意出入的,果然是送客而歸的李清。

隻見老好人李清難得收了笑臉,一臉不渝地對著樗裏偲就是一陣數落:“你方才那是故意的吧?”

到底是文質君子,李清雖然因為方才的尷尬而氣急,卻也說不出何等刺耳言語。

隻是這樣的質問對於樗裏偲而言,殺傷力便實在輕了點,於是他很幹脆地便點了點頭,“沒錯。”

“你……”李清早知樗裏偲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性格,卻還是拿他沒有辦法。

隻能歎息過後才道:“田啟章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何必要使人難堪呢?”

“他要拿公子當踏腳石,還不準我稍稍刺他一下?”樗裏偲卻是一臉不以為然,絲毫沒有與人為善的打算,“省得他們君臣二人自鳴得意,以為能將我等耍弄於鼓掌了。”

兩位謀士說著說著有了頂牛的樣子,身為主上的扶蘇不能眼睜睜看著,於是出言道:“點出此事,給齊王建提個小醒也是好的。就如樗裏偲所言,也能避免他們今後耍出更大的計來。”

公子都這樣說了,李清便隻能甩了甩袖子重新坐下,不再多言。畢竟樗裏偲方才那也是在維護公子,而且李清本身也對齊國君臣的這點小動作不滿。

李清之所以會對樗裏偲冷言相向,多是因為本身的君子之風,更多卻是為了樗裏偲的口不擇言而惱火,認為這樣對於公子的形象有損。

不等樗裏偲流露出勝利表情,扶蘇對他的“五十大板”同樣到了,“不過背後談人是非總是不好。”

樗裏偲點點頭,又向李清行了一禮,算是為了方才將李清同樣置於尷尬境地而道歉。

李清麵色稍霽,同樣還了一禮,兩人這便算是輕輕揭過了。

畢竟兩人同樣都是出於維護扶蘇形象的目的,而且心中同樣光風霽月,並無芥蒂。

不過,扶蘇的後半句就讓人忍俊不禁了,“以後有什麽,當麵說。”

聽到這裏,趙惇不用過多解釋,便明白自己方才說的不錯了。

“你是從何看出,齊王用意並不在救人的?”

既然李清之事已經揭過,樗裏偲便又開始了對趙惇的考校。

趙惇知道這是難得的學習機會,當下不敢大意,提起精神斟酌言辭道:“首先,不過是一兩百底層士卒而已,即便人數稍多了些,也不至於讓一國國君緊張到要派出自己最得力的助手。”

看出來這竟是樗裏偲在調教人才,李清等人,包括扶蘇在內,都來了興趣。

“說得沒錯,繼續。”

感受到公子等人的視線,趙惇稍有緊張,言語中便少了些流暢,“而且,而且公子隻是稍作拒絕,數日兼程而來的田啟章便果斷告辭而走,嗯……這似乎不是一個奉了王命的使節應有的態度。”

雖然有些磕絆,而且分析時還有錯漏,比如臨淄到鍾離的距離遠不止三日,這就意味著早在軍法一事還未在軍營中通行前,提前得知扶蘇要推行新法的齊王一方麵同意了扶蘇的作為,另一方麵卻立刻派出了田雋。

此中含義,同樣值得思量。

不過至少在大體上,趙惇看得還算準確,樗裏偲沒有過多苛責,而是接著問了下去,“那麽,齊王真正的目的呢?”

“首先,齊王此舉應該是向軍中將士們示意,齊王並非完全同意公子的作為。以此將怨氣都集中到公子身上,而因公子此計所得的人心,卻反而都會集中到齊王身上。”

“怨歸於下,而恩皆示於上,齊王的確好盤算。”雖然方才被公子輕輕點過,樗裏偲仍然怨氣很大,冷哼道:“這是首先,還有呢?”

“還有,就是削弱公子因為留城大勝而在軍中贏得的權威,更讓士卒與將領疏遠於公子。這樣一來,為了統領軍隊,公子勢必會更加需要齊王的幫助。”

樗裏偲點點頭,算是認可了趙惇的一番分析。

這讓趙惇在長出一口氣之餘,也對樗裏偲有了一份真切的感激。

畢竟他也知道,樗裏偲可是很少願意教導人的。

用樗裏子的話來說就是,對於聰明人,不需要刻意教導,而對於愚笨者則沒有這個必要。

“那,我等該如何應對?”

“應對?為何要應對?”

沒有意料中的答案,而是直接來自公子扶蘇的反問。

趙惇腦子還是沒拐過彎來,想了想,沒明白為什麽已經看出對方的用意,卻不做應對。

或許是受了樗裏偲的影響,扶蘇也做起了老師來,“我又不想在齊國為將,齊軍將士之心,於我而言毫無意義。”

甘羅總算找機會插上了話,“況且以齊王的小肚雞腸,一點反抗都會被其視為侮辱而招致憤恨。而讓一位君王感到愧疚,總比讓他感到憤恨好一些。”

扶蘇其實並不會太在意齊王究竟會是憤恨還是愧疚,不過甘羅的說法也的確是他的考量之一。

而且,這個小肚雞腸的說法雖然稍顯刻薄,卻說的也是實情。

一位於國於己都堪稱肱骨的老將,就因為頂撞了他兩句,便被他攆了出去。

這點肚量,在天下人看來都不是一個賢君應該具備的。

齊王建畢竟曾經被壓製得太久,而且心性又太過高傲,很容易就會被他人的些許頂撞而激怒。

這一點,在他恭順於君太後之時還尚不明顯,反而處處顯得其人剛毅,但在少了君太後束縛之後,田建性格上的弱點便被擴大了。

不過還是那句話,扶蘇又沒打算在齊國為官,齊王心性如何,於他而言,至少在此時,關係不大。

“一切照舊便是。你是軍法官,明日便由你監斬。”最後隻淡淡說了這麽一句,就算為今日的風波做了了結。

趙惇躬身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