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 攻守互易

大門一開,當先衝出的,自然還是萬事爭先的李放。

在城中憋屈了太久,又被項氏兄弟無情嘲諷,堂堂李牧之子早已胸中的嗜血欲望。

如今反擊終於開始,饑渴難耐的李放又怎可能會願意慢了旁人半分?

而奉命與李放一同殺出的,自然是自家兒郎——被郭開在趙王遷麵前詆毀為“李家軍”而屢進讒言的北軍。

項氏私軍戰力冠絕大楚?

李放倒要瞧一瞧,是你項家軍更為勇猛,還是我李家軍——當然,官方是不會如此承認以落人口實的——更為彪悍。

雖然不像玄鳥重騎般身披重甲,但輕騎戰力足可媲美昭軍的北軍騎士勝在機動更強。

趙國軍界對於在安邑之戰中,胡服騎射與玄鳥重騎第一次正麵碰撞的戰局自然做過了詳盡的全麵分析。

包括李牧在內的諸位名將都認為,兩軍的第一次交鋒之所以看似胡服騎射似乎毫無還手之力,全因初次遇到披甲重騎所導致的經驗不足。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經過此戰之後,即便是瞎子,也能清楚地看到,麵對人馬具甲的重騎采取正麵對撞的後果是如何慘烈。

真正合適的做法,應當是側麵迂回,利用輕騎遠超對方的機動性邊打邊跑才是。

換句話說,與其指望直接將對手打死,還不如把對方累死。

這其實也是蒙古騎兵對抗歐洲重騎的一貫做法。

當然,不是沒有人指責當時的指揮官趙括與李放——尤其是趙括,白白將三萬精銳送上絕路。

然而這種所謂的事後諸葛,毫無疑問受到了李牧等名將的批評。

站在後來人的角度,誰都能夠看出的問題,卻不能用來指責當事人。

對於這一新興兵種的崛起,任何人在事先都不可能有所準備,以此來苛責趙括,實在是不負責任的做法。

就像當初大昭強弩兵最早開始席卷天下之時,也從未有人提醒過絕不能與大昭進行正麵野戰一樣。

難道以此觀之,當時的名將都毫無戰略眼光嗎?

李放自然是第一波出城的,而與他隻是個前後腳功夫便同樣從西門殺出的,則是在此戰中統籌有度,已逐漸有了名將之姿的章邯。

而跟隨章邯出城迎戰的,當然是大昭鐵騎。

雖然並非玄鳥那般崩山止水的重騎,介乎於重騎和輕騎之間的大昭鐵騎仍有不俗的衝擊力。

之所以選擇西門,是因為南門實在太過水泄不通,兩支騎兵的目的是從西門直插敵軍側翼。

若戰機允許,得了扶蘇點頭的他們,甚至被賦予了直接殺向項燕中軍的厚望。

這就意味著斬將奪旗,甚至俘虜一位成名大將的機會,就這麽擺在了兩人眼前。

而與他們同樣渴望此等戰功的,還有樂乘。

兩支騎兵率先開道之後,緊接著就是樂乘所領的,主要由趙魏兩國精銳所組成的步卒。

無法在馬上與趙國爭個高下的魏國,卻一直是以強橫的步卒實力而稱雄列國的。

要想拖出想要回師救援的攻城楚軍,僅依靠迅捷如風卻失之厚重的騎兵,是怎麽都做不到的。

隨著戰術的逐漸開發,騎兵逐漸有了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左右戰局的實力。

但至少在這個時代,乃至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真正具有能夠在戰場中一錘定音效果的,隻有看起來並不花哨起眼的步軍。

由於主將傷退而正遭逢軍心渙散的西門楚軍哪裏料得到原本被壓製得隻有喘息之機的留城守軍竟然真的敢於衝殺出來。

還想著如何再攻上城牆的楚軍在缺了最高指揮的情況下,驚愕地看著攻了半日的城門突然打開,然後就立刻被如開閘洪水般一湧而上的鐵騎衝了個七零八落。

再被跟隨在騎兵之後,得以仔細梳理戰場的步卒凶狠又精準地仔細殺戮之後,楚軍的西門部隊很幹脆地被打散了士氣,崩潰了。

兵敗如山崩,在項榮將身負箭傷的項梁好容易送到較為安全的地點之後出帳一看,漫山遍野在奔逃的,都是方才還想著一鼓作氣跟隨項榮拿下對大昭首勝的楚軍。

其實真要說起來,此時位居西門的楚軍,在數量上仍是遠遠超過敵軍的。

即便扶蘇已經將大部分後備力量都押上了也是如此。

畢竟兩軍之間真實的數量差距,並非是容易填補上的。

隻要楚軍沒有一衝即潰,冷靜下來沉著應對,哪怕起初被突然的衝擊搞亂了陣腳,在付出一定傷亡之後,完全還是有可能站住腳跟,將敵軍的衝擊勢頭遏製住。

甚至反攻入城也並非不可能。

畢竟如今衝擊出來的騎兵並非是正麵無敵的玄鳥重騎,輕騎的衝擊力隻能說是差強人意。

但士氣一散,前線又沒有足夠分量的大將能夠振臂一呼重新聚斂陣線,一旦整個戰陣的一角開始崩塌,本就大部分不是職業軍人,而隻是被從農田中強行拉來參軍的農民兵。

楚軍士氣的迅速崩散,其實並非全部出乎意料。

隻看了一眼,項榮就放棄了在短時間內重新聚攏士卒的希望。

之所以用“山崩”以形容敗兵,就是因為此事乃人力不可阻之事。

久在戰陣的項榮很清楚,如若在士氣剛剛崩潰之時有他或者項梁在附近,還有機會迅速凝練起身周士卒的士氣以做對抗。

但是已經到了如今被衝散的境地,僅憑一個人的呼聲,哪怕他是大楚戰神,這也是力不可及的事。

敗局已現,不讓敗兵們衝擊中軍,才是目前項榮可以做到,不,是必須做到的事情。

若是任由潰軍衝擊進項燕的中軍,那將是一場災難。

對楚軍而言是災難的,對聯軍而言就是勝機。

與項榮“不謀而合”的是,李放與章邯二人,正是做的此等打算。

要想在兵力懸殊的情況下擊退,甚至戰勝項燕楚軍,即便出其不意地殺敗西門楚軍也根本無濟於事。

並非主力的楚軍傷亡再多對於楚軍雄厚的戰力而言也並非如何傷筋動骨。

楚軍最多不過隻需要在敗陣之後稍稍後撤些許,便可重整旗鼓。

到了那時,底牌盡出卻未能致勝的聯軍,便隻剩了逐漸敗亡一途。

李放或許還在指望昭軍的強勢來援,但沒有被公子瞞著的章邯明白,此時就是聯軍,也是公子與他最好的機會。

隻有將項燕真的打疼,甚至打死了,留城之圍才能真正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