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 出乎預料的援軍

時間撥回到一周前。

此時,項燕還未察覺扶蘇借著幾位孤膽斥候的鋌而走險而得知了楚國欲在彭城做圍的打算。

也是李放剛剛收到扶蘇命令其轉向往北的時候。

也是在此時,蒙毅被連夜拜訪的扶蘇吵醒,連拉帶拽地拖上了東去的馬背。

扶蘇當然不是早早就判斷出了始皇拒絕加派援軍的打算,他還想著從家裏搖人來著。

命蒙毅去往齊國求援的目的,更多的隻是為了齊軍水師的援助而已。

眾所周知,在越國被滅之後,能與楚軍水師在水上抗衡的,目下隻有齊國而已。

扶蘇原本的打算,是在圍殺項燕之後,借由齊魏兩國水師的合力,深入楚國腹地的。

要在水脈交錯密布,尤其還有著廣袤如同大海般的雲夢澤的楚國腹地作戰,沒有一支成熟的水軍將會十分困難。

昭國在陸上自然縱橫無敵,但到了水上卻未必還能占得優勢。

這也是始皇一定要在對楚作戰之前就準備好數十艘戰船,並多訓練士卒,以強行提高水軍戰力的緣故。

接了扶蘇軍令的蒙毅想來是已經習慣了“信使”的工作,抱怨歸抱怨,前行的速度卻並不馬虎。

到了齊國之後,仍然滯留在臨淄的甘茂為說服齊王出兵留城起了不小的作用。

不同於昭王的以一人換一國的意圖,對扶蘇抱有更大期望的甘茂並不認為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若是在五六年前,甘茂或許同樣會覺得即便是一國長公子,若能以其換半個大楚,也是十分上算的生意。

然而扶蘇已經展現出來的,以及未來可見的能力,給甘茂展現了一個更為遠大的圖景。

這般令人半是心驚半是驚喜的能力,甘茂四朝老臣,卻隻在一位昭王身上見到過。

那邊是當今的昭王政。

甘茂其實可以理解王上在看待扶蘇時的複雜心態。

早年前,扶蘇崇儒抑法,多給王上以“其不類我”之感而多有不滿。

及至六年之前扶蘇突然轉向法家,王上自然很是高興了很久。

但隨著扶蘇成長的太過迅猛,且在某些方麵與王上越來越像是互為鏡中之人,感到了明顯壓力的王上對於扶蘇的觀感,又滑向了另一個方麵。

要說王上真的將扶蘇視為具有挑戰性的對手,如今言之尚且過早,但至少在甘茂洞悉人心的視角看來,這對父子之間隱約的競爭態勢,在韓非伏誅之後便日益緊張了起來。

雖然借由公子的主動示好,王上以與公子同乘入城而向天下昭示了父子之間並無齷齪而令局勢得以緩和,但甘茂看得出來,這般作態本身就意味著兩人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變化。

如若兩人之間的關係真的一如往昔,根本不必如此故作姿態。

隻是因為王上與公子二人都太過聰慧,看得太清楚,才沒有讓局勢惡化為對立的局麵。

然而隨著公子繼續以這樣令人心驚的速度成長下去,後果隻能說是難料。

雖然十分看好公子的前景,但甘茂顯然不會以身家性命去在兩人之間下注,已經有過位極人臣的他不需要如此去賭。

話說回來,即便是要下注,那以甘茂的心性,肯定也是下到無論如何看來都必勝的王上身上。

但這並不意味著甘茂就不會因為出於對公子的善意而以適當的方式施以援手。

以戰事緊張為由滯留臨淄不返,便是甘茂為扶蘇所做的第一步。

而第二步,則是想辦法說動君太後。

與將希望放在齊王的“友誼”之上的扶蘇不同,甘茂並不認為年輕氣盛的齊王會冷靜的思考問題。

或者用更簡單的話來說,齊王並非一個容易被威脅說動的人。

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從來不是甘茂的強項,和他願意說動人的方式。

相比之下,經曆過齊國大難的君太後,則更容易為人說服,或者說,威脅。

而說服君太後的方法也很簡單——誇大昭國的實力即可。

熟知昭國內情的甘茂與扶蘇等人,自然明白以昭國現如今的實力,要想徹底吞並楚國而不吃壞肚子,是不可能的。

但外人不知。

尤其是與大昭隔了整個中原相望,隻能從商賈外交中得到的隻鱗片爪中想象昭國強橫實力的齊國太後不知。

那麽在她看來,一個吞並了楚國之後的昭國該是何等強大?

即便是甘茂自己,在想到此等情狀時都渾身一激靈。

何況他人?

半真半假的說辭,最容易打動人。

而甘茂,更是此中好手。

說服君太後的過程,自然又是展示甘茂口才無礙的又一次演出。

有了君太後首肯,方才親政不久的齊王建自然必須加以重視。

再有扶蘇托付蒙毅帶給齊王的親筆信中的言辭懇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這一點,公子比甘茂擅長。

總之,蒙毅順利帶著齊國當先的第一波援軍——齊軍水師順利趕赴了留城戰場。

正巧趕在趙括決意過河之時。

將兵力都用在封鎖泗水上遊的楚軍水師,在麵對齊軍突然來襲之時幾乎毫無抵抗之力,被從下遊攻擊而來的齊軍打了個措手不及。

項燕,以及楚軍大部分將領都相信,齊國不可能放著南邊的肥肉不咬,反而來幫著扶蘇啃項氏這根硌牙的骨頭。

然而年輕的齊王建,在出乎天下預料地戰勝權相後勝之後,再次令天下為之咋舌。

他兌現了曾被視為笑言的承諾,來回報扶蘇的友誼了。

同是逆水而行,星散的楚軍水師將齊軍來襲的消息送達項燕手上之時,為時已晚。

不用水師的情報,項燕已經可以用肉眼看到飄蕩著齊軍戰旗的戰船逆著泗水來到了眼前。

而此時,項燕已經將手中最後的力量投入到了留城之下。

眼看留城已是旦夕可下,但離著戰場數裏之遠的項燕根本無從判斷留城還有多久時間可以頑抗。

與此同時,同樣在城頭看到齊軍水師來到的扶蘇又一次拒絕了甘羅等人請他離開城頭的請求,伸手一指,號令全軍出擊。

就算項燕此時選擇撤退,扶蘇也不會答應。

這個機會是他等待了太久的,怎會白白放過?

即便在危難之際也讓至少半數士卒安然休息的效果在此刻終於體現出來了。

當留城大門突然洞開之時,不止通觀全局的統帥,楚軍上下都清晰明白,聯軍的反擊來到了。

但他們從未想過。

這反擊來得是多麽的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