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氣氛破壞者

一場酒宴要辦得賓主盡歡,氣氛一定要搞起來。

而作為調動氣氛必不可少的一套就是歌舞。

魏國雖不像趙、衛兩國多以美女見聞,但作為中原九州通衢,融合了各家之長的魏舞在經過前任魏王的改良之後,極盡妖嬈嫵媚,悅人耳目。

美人美酒俱全,氣氛如何能不熱烈?

然而就在此時,卻偏偏有人要來掃興。

“敢問大王,為何信陵君並未列席?”

正在欣賞著歌舞拊掌微笑的魏敞聽聞此問,眼神立時就凝了起來,望向似乎是真心疑問的公子扶蘇。

歌舞如舊,但觥籌交錯的喧嘩卻停了住,顯而易見,關切此事的遠不止是大昭方麵。

“王叔近日操勞新封地的事務,故而未能撥冗前來,與公子晤麵。”從魏敞的語氣神態中,扶蘇看不太出其人對魏無忌的真實觀感究竟如何。

於是盡管會被視為無禮,扶蘇依然冒著觸怒魏王的危險接了下去,“身為一國相邦,信陵君多日不在國都理政,未免讓人擔憂。”

魏國相邦的動向,你一個大昭的公子擔憂什麽?

魏敞心中冷笑,對扶蘇的說辭冷然以對,“此乃魏國之事,就不勞公子掛念了。”

魏王語氣中的冷淡很快對酒宴的氛圍造成了影響,就連場間舞女的舞姿都僵硬了起來。

顯然,扶蘇的步步緊逼讓魏王已經十分不滿,但扶蘇無法確認,這份不滿是針對自己的打破砂鍋還是僅是針對魏無忌這個人。

若是後者則很簡單,那就是魏王敞單純不喜歡一個威望卓著的王叔在王都威脅自己,那麽兩人之間就應該沒有張蒼預測的默契。

但若是前者,那就很有趣了。

照理來說,魏王已經如此明確表明了自己的不滿,任何懂得進退之人都應該知趣了,但扶蘇絲毫不擔心一個仰大昭鼻息的魏國大王敢於對自己如何。

不提就在上黨左近俯視著大梁城的白起軍旦夕就可兵臨城下,一萬五千大昭精兵離大梁可不遠。

說個囂張點的,扶蘇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偷摸抽魏敞一個巴掌,他都不敢拿自己怎麽樣。

當然,這麽毫無必要的作死還是想想就好。

於是毫無顧忌的扶蘇看了一眼按著自己的命令正仔細分析魏王的樗裏偲和張蒼,為了給兩人的分析更加準確的判斷依據,並未選擇見好就收。

“若是大王有所顧忌,大昭願意代勞。”

這是在暗示,或者應該說是明示,大昭很願意在得到魏王默許的情況下徹底鏟除魏無忌,完成在攻伐西魏時未能得盡全功的事情。

一邊問著讓場間眾人神色大變的話,扶蘇一邊思考著魏王將會有如何的反應。

無論魏王是否真的極度厭惡魏無忌,他也不會選擇讓昭國插手魏國的事務,因為這樣等於進一步承認昭國對魏國的權力,而且會造成國內勢力的極大不滿,對他剛剛安穩下來的王權造成極大挑戰。

但這其中又會有一些細微的差別,而扶蘇等人要做的,就是希望能夠從這點細微差別中找到魏王與公子無忌兩人確切關係的證據。

不等扶蘇這裏想通透,魏王便做出了反應。

沒有怒叱扶蘇不知進退肆意插手別國內政,也沒有猶豫之後勉強拒絕,魏王隻是將眼角眯成一個危險的弧度,然後起身將酒爵狠狠投擲於地。

扶蘇與他身後的蒙毅都大驚失色,蒙毅更是飛快拔劍將扶蘇護住。

這是要摔杯為號?魏王竟然真的敢在這時候對自己不利?

然而扶蘇想象中的數百刀斧手並未出現,魏王敞隻是在扔掉酒爵後拂袖轉身離去。

原來隻是單純表達不滿而已。

看著眾人都以莫名其妙的眼光看著自己,蒙毅訕訕然收回長劍,然後狠狠瞪了一眼扶蘇。

都怪這家夥,沒事兒老給自己講一些奇怪的故事,才會讓他有此動作。

扶蘇尷尬地用笑容掩飾,他當然知道蒙毅為什麽會這樣。

不過目前最值得關心的,卻是樗裏偲兩人能否從魏王方才刹那間的動作神態中分析出東西。

宴會主辦人,也是魏國主人憤然離席,這場宴會便辦不下去了。

扶蘇自是毫無所謂,自己此來的目的已經達成,喝不喝酒的,自家營帳裏的酒感覺還更香一點。

至於其他人……

扶蘇看了看偷摸畏縮著瞧著自己的郭進,若有所思的趙括,隱約怒意若現的李放,警惕之色一閃而逝的龍陽君。

這場酒宴還挺有意思的。

在蒙毅看來,此時的扶蘇笑得就像個年輕版的甘茂。

長身而起,扶蘇隨手從懷中掏出了幾顆小金豆子賞給了呆立當場的幾位舞女。

此時,以及大部分的曆史中,黃金更多的是作為裝飾物以及儲備貨幣,而非流通貨幣。就是說,沒人會真的拿黃金去買東西。

但在電視小說中看慣了別人賞賜金豆子的扶蘇,自然早想模仿了,以他的身份搞些金豆子玩還是很容易的。

在扶蘇看來,唯一讓他覺得因為攪局酒宴而心懷歉疚的,就隻有這幾位或許因為此事會受本與她們無關的責罰。

他需要作出補救。

歉意地笑了笑,扶蘇安慰著幾位手足無措,不知該不該收這位方才觸怒了魏王的大昭公子的禮物,“放心收著就是,魏王胸懷大度,怎可能就為了這點賞賜與你們過不去。”

這話當眾說出,魏王就算是小心眼,也不可能拿她們這些小姑娘們如何了。

為首接過扶蘇賞賜的舞女看來也是個玲瓏心肝,聞言歡歡喜喜地接過了扶蘇的賞賜,“如此,薔代姐妹們謝公子賞。”

伸手免了舞女們的行禮,扶蘇在堂上各異的神情中笑著招呼己方眾人撤退,“風緊,扯呼。”

風哪裏緊?

蒙毅決定再也不相信扶蘇所言的故事了。

一出王宮,上到車架的扶蘇不擔心有人偷聽,於是便當先問起了兩個謀士,“如何,可有所得?”

樗裏偲與張蒼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各自含笑點頭,“有,大有所得。”

“哦?”扶蘇來了興趣,方才魏王擲酒、拂袖、轉身一氣嗬成,把他的注意力全部給晃開了,以至於等他想起來觀察時卻發覺能夠觀察的角度都被魏王給擋了個嚴實。“說說看。”

張蒼做出個“請”的動作,示意樗裏偲先講。

樗裏偲先是點頭致意,然後再不謙讓,“公子可知,魏王為何要拂袖轉身?”

“是怕我等窺伺到他的表情。”這是不言而喻的。

“那他為何要怕?”

扶蘇恍然大悟,原來看不到表情,比直接看到還有用。

就如樗裏偲所問,他為何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