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齊王的試探

“蒙毅與張蒼隨我來,其餘人留在原地。”

猜出了前方擋在路上之人是何來頭,扶蘇並未慌亂,輕笑著解除了護衛們如臨大敵的結陣。

本想著在到了臨淄之後再想法子接觸的,沒想到那人比自己想象中更為迫切和果斷……或者說衝動。

不過年輕人嘛,可以理解。

對麵領頭之人看上去與扶蘇年紀相仿,身著淡藍儒袍,單人獨騎突出陣型之外。見扶蘇三人走近之後,同樣揮手示意所有人停在原地,自己下馬走上前來。

走過半場之後,扶蘇便站在了原地等對方過來。

六年了,扶蘇仍沒法適應沒有口袋的外裳,總覺得站定之時雙手無處安放。

扶蘇還未及開口,來人便笑著當先行禮,“在下田雋田啟章,見過公子。”

“齊王的庶兄,如今最年輕的稷下先生。”蒙毅在扶蘇身後輕聲為他解釋此人身份。

扶蘇點頭見禮,等著對方說出來意。

稷下先生,是指能夠在稷下學宮擁有自己的講壇的各家大才。能夠在文風薈萃的稷下學宮設壇講學傳授子弟的,無不是飽學鴻儒。

田雋能夠在如此年紀就成為稷下先生,若說沒有齊王建在他身後的支持,扶蘇是絕不會相信的。

但即使有田建的支持,田雋也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田建能夠如此放心他來與自己私下接洽,也至少說明了田雋深受齊王信任。

田雋笑容恬淡,似乎此時是故友相見,而非原本敵對的雙方私下會麵,“我王在此地不遠的聽竹軒等候,請公子隨我來。”

對方這般做派讓扶蘇有些不爽,“齊王或許還沒有看清目下的局勢。”扶蘇看到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怒意,毫不在乎地繼續道:“請田先生轉告齊王,扶蘇此來隻是為了迎接荀師入昭,無意插手貴國內政。”

這幾乎是在明說自己不認為齊王有可能在與後勝的政爭中勝出了。

扶蘇如此不留情麵的拒絕,讓年紀輕輕的天之驕子有些不知所措,麵上的怒意之中帶上了幾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

扶蘇察覺到了。

於是他麵上的笑容更盛,“若無他事,還請先生命軍士讓開。磁性行程太緊不宜耽擱,他日有暇再聽先生慧語。”

田雋恍惚地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麵前這人方才真的拒絕了一國之主的見麵邀約。

扶蘇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年輕人(扶蘇總是忘了自己也不過是剛過二十)麵上的各種情緒流轉,一邊說著要趕路,一邊卻兩手攏袖絲毫不見著急神色。

田雋想過扶蘇可能會如臨大敵,可能會不敢置信,也可能會欣喜不已,就是沒想過他竟然會果斷拒絕,一時進退兩難。

不過畢竟是最年輕的稷下先生,田雋並未愣神太久,看到扶蘇臉上的戲謔神態,定了定神問道:“公子可是擔憂後相……”

然而扶蘇沒有給他說完的機會,“我說了,並無興趣插手貴國內政。”

為什麽明明是同齡人,自己卻總有一種麵對後勝那等老狐狸時的壓迫感?

田雋剛剛緩過來的心神,被扶蘇一頓搶白之下又是差點失守。

張蒼看著對麵田雋臉上一陣青白,不知為何心有戚戚然:兄弟,我懂你的感受。

難道這位大昭長公子真的這麽尊重齊國主權,不幹涉他國內政?

我呸,田雋就是相信母豬會爬樹也不會相信大昭君臣對齊國內政沒興趣,要真沒有興趣,黑冰台這些年來所花費的金錢難道是為了扶貧嗎?

扶蘇玩鬧夠了,終於說起了正事,“你帶這麽多人來,是唯恐後勝不知道齊王想要向大昭求助嗎?”

原來是因為這個。

田雋心中一安,寬慰道:“公子請放心,此次跟隨我主而來的,都是我田氏子弟,不渝有後勝耳目。”

為什麽現在的年輕人都有著迷之自信。

扶蘇幾乎忍不住即將脫口而出的嘲諷,就算你田氏真的都是忠心耿耿,但這麽大批軍士的調動,後勝隻要不瞎就不可能不知。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田建好歹知道此事需要保密,沒有真的跟個愣頭青似的自己就跑過來見麵,而是派了……另一個愣頭青來。

雖然不知對方沒有自己來見是否是因為那點有趣的自尊心,此舉都給了扶蘇一定的轉圜餘地,令他不會太過被動。

扶蘇突然沒了跟對方試探下去的耐心。

本來嘛,孩子就快出世的現在,扶蘇隻是單純地想來迎接一下師公荀況入昭為新法背書,齊國政權之爭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

能得利最好,得不到也無所謂。後勝即便輕鬆勝過齊王建,也必定會立一個年幼的王,到時候後勝也同樣需要昭國的支持。

對昭國而言,不過隻是獲利多少的問題。

“請轉告齊王,”扶蘇隱去了嘴角的微笑,語氣終於變得嚴肅,“大行雖可不顧細謹,但於死生之際,還須做針上舞才是。”

這等長輩教訓晚輩的口吻令田雋幾乎忍不住要出口斥責,畢竟對方以一國公子身份教訓齊王,實在是太過無禮。

“齊王肯來見我,說明了自身的果敢,的確是令扶蘇刮目相看,”扶蘇抬手止住了田雋欲要插嘴的欲望,“隻是行事不該如此不密。

“大王若有所請,應在扶蘇到達臨淄之後再以邦交之禮宣入宮中即可。或是欲行密事,孤身而來也可。”

扶蘇抬手指了指周圍,“然而齊王卻偏偏要如此行事,若非是太過自信以為可以瞞過後勝,便是欺扶蘇年幼無知,想以此逼迫扶蘇必須站在齊王一方了。”

早在齊軍大張旗鼓出現在路中之時,扶蘇便猜到了對方的意圖,故而無論對方如何說,他都不可能真的去見齊王。

田雋眉頭一挑,方才的慌亂與惱怒都如同冰雪消融。既然對方已經看了出來,他也沒必要再裝下去了。

“都說公子聰慧過人,今日一見果然讓人難忘。”

“田先生也令扶蘇印象深刻。”

“既如此,就不耽誤公子行程了。公子保重。”

“先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