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魏之龍陽(求收藏求票票)

秋風愈發涼了。

一如場間突然涼下來的氣氛。

扶蘇半是揶揄半是威脅的言辭方一出口,就感覺到了兩股灼人視線逼迫而來。

如此挑釁的眼神,自然並非來自於平原與信陵兩位君子,而是信陵君背後之人。

扶蘇其實並未在意那兩人的目光,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信陵君身上。

但扶蘇並不在意,不意味著章邯也無動於衷,隻聽他冷哼一聲,握著劍柄便上前了半步,同樣冷冷瞪了回去。

“二君當前,不可放肆。”

口中這麽說著,扶蘇的語氣卻並未有多少責備意味,這一點章邯聽得出,對麵之人自然也聽得出。

“在下韓粼,韓元澈,未知足下?”

其中一人當先而出,衝著這邊問道。

這話當然是問的章邯,章邯在得到公子首肯後,傲然答複:“章邯,攻破曲陽的便是。”

此前以累寨之計防守曲陽的,便是這位韓元澈,章邯此時以此說之,當然有嘲諷對方無能之意。

韓元澈與章邯年齡相近,自然也是受不得激的少年心性,當下怒氣勃發,按住劍柄的手臂顫抖不已。

章邯看到對方失態,卻絲毫沒有平息事態的意思,反而嘴角翹起,嘲諷之色更重,同樣握著劍柄的手臂卻是毫無顫抖,反而如泰山般安穩。

就在韓粼幾乎要忍不住拔劍之時,手臂卻被身側之人牢牢按住了,“不可造次。”

可惜了。

扶蘇看著冷靜下來的韓粼,心中略有遺憾。

如果韓粼真的拔劍了,扶蘇便有把握讓魏國付出更多的代價。

眼看計謀不成,章邯撇了撇嘴,鬆開劍柄,隨意地站了回去。

一場算計之內的小風波之後,兩位正主終於接過了場麵,魏無忌當先笑道:“白起軍的安然無恙如何?”

這是在說要以放棄對白起的合圍,來換取兩國和平了。

哪有這麽容易。

若是一個月,甚至半個月前,曲陽還在魏國手中之時,這樣的條件或許還有幾分得到接受的可能,但如今曲陽已破,又已與趙國完成和談。

再提出這樣的條件已完全不能讓扶蘇和昭國感到滿意了。

扶蘇毫不在意地反唇相譏,“信陵君還是想想如何讓陷在故韓的魏軍全身而退吧。”

被如此果斷的回絕並未出乎魏無忌預料,如此說也不過是為了討價還價而已。扶蘇當然知道這一簡單的手段,但他沒打算坐在這個小山上跟菜市場大媽買菜一樣坐一天。

“若魏國真心求和,就應令入韓魏軍全體投降,再請魏王向我王上表稱臣並獻上軹關東西五十裏之土。這便是大昭提給魏王的最終條件。”

魏無忌還未開口,扶蘇便又加了一句,“這等優渥條件當是在野王未下的前提下。”

如果野王被攻破,那麽昭軍就會把魏軍徹底包圍在軹關附近極為狹小的地域之內,那時的魏軍便隻能任人魚肉了。

這等條件哪裏稱得上是優渥。

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弱國無外交,這個道理不但是在兩千年之後令國人刻苦銘心,早在戰國之時便是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了。

給予魏國的條件,怎麽可能與趙國等同。

趙國兵多將廣,雖在對昭戰爭中屢次戰敗,但其國力依然名列戰國前茅,因此雖然也被要求割土,但和議的條件總體而言還算合理。

然而魏國在失去西魏領土,以及葬送了一半軍力在安邑之戰後,國力直接落到了列國末尾,幾乎淪落到與燕國等同的地位。

處於四戰之地,內亂方歇,又沒有足夠的實力保衛國土,魏國如今的境地真可謂風雨飄搖。

而這也是魏無忌不顧國中空虛與國力的無比衰弱也要強行進軍韓國的原因。

一方麵,他要借此向列國展示即便安邑大敗,魏國仍有足夠實力與信心與昭國叫板。

另一方麵,也是通過與趙國的共同舉兵,依賴與趙國的友好關係,令覬覦魏土的各國投鼠忌器。

但扶蘇提出的條件,說明了他已經徹底看穿了魏國如今底子無比虛弱的事實。

兼如今齊楚聯盟,趙國已經同意和談,燕國又遠在東北自身難保,扶蘇此時提出這等苛刻條件,其中落井下石的意味任何人都看得出。

“公子如此苛刻,就不怕我大魏徹底投向齊楚嗎?”

出言之人是方才止住韓元澈拔劍的那位,方才沒有細看,如今仔細端詳,才見此人不凡。

扶蘇繼承了母親的容貌,本就以姿容稱名,然而與此人比起來,卻又遠遠不及。單說那足以令萬千少女羨慕不已的白皙肌膚,就當得顏如玉的評價了。

一個在兩千年後仍為人稱道的名字突然躍入腦海,扶蘇突然想起這人是誰了,“可是龍陽君當麵?”

嬌媚遠勝一般女子的龍陽君雖義憤填膺但禮數不廢,仍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不敢勞公子問,正是龍陽。”

龍陽君是魏安釐(xi,三聲)王,也就是不久前死於張耳之首的魏圉寵妾,其人姿容之美冠絕魏王宮廷,得封龍陽君。

但不同於樂於著眼在他男寵身份的後人,更為時人稱讚的,是他稱雄魏國的劍術,以及出使各國不辱使命的外交才幹。

這也是為何魏圉死後,身為先王寵妾的他仍能得到新魏王的信任,派來參與此次關乎魏國命運的和議的原因。

關於這位龍陽君,還有一段出自戰國策的趣事不得不提。

說有一日,魏王與龍陽君同舟而漁,龍陽君釣了幾條魚後突然掩麵哭泣。魏王見之心疼不已,就詢問愛妾有何不安。

龍陽君對曰:臣之始得魚也,臣甚喜;後得又益大,臣直欲棄臣前之所得矣;今以臣之凶惡,而為王拂枕席;今臣爵誌人君,走人於庭,辟人於途;四海之內,美人亦甚多矣,聞臣之得幸王也,必褰裳而趨王,臣亦猶曩臣之前所得魚也,臣亦將棄矣;臣安能無涕出乎?

大概意思就是,就如同我每釣起一條更大的魚就會嫌棄之前的魚不夠好。由此觀之,王上日後得到更美的美人,恐怕也會嫌棄我了,那我如何能不哭泣呢?

這是很明顯的撒嬌獨寵的意思了,那魏王的問答呢?

魏王曰:有是心也,何不相告也?於是布令四境之內,曰,有敢言美人者族。

僅這一個故事,就能看出龍陽君的言辭機智不會輸於以唇舌鼓動天下板蕩的縱橫家了。

但扶蘇並沒有打算要與龍陽君爭辯,因而對方言辭再怎麽犀利,他也隻有一句回答而已。

“若魏國不接受,那便接著打就是。”

以勢壓人,就是這麽簡單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