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將功贖罪

與扶蘇預料的不同。

白起看到章邯的信件時其實並沒有太過憤怒。相反,對於章邯的“不告而別”,白起甚至有一些慶幸。

原因就是,魏軍的來到實在是太湊巧了。

白起用兵謹慎,當然預料到有可能的背後遇襲。畢竟自己背後是剛剛用暴力方式攻破的故韓土地,在大軍外出時有謀亂行為是可以想見的。

隻是白起沒想到的是,故韓沒有叛亂,反而是魏國出現了叛亂。

魏無忌渡過濟水,逼迫魏王圉遜位的手段,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即便是白起也算不到這一點。

不過白起留在後方進行防備的同樣是一員大將——王賁。

伐魏之戰,王賁的光芒完全被蒙恬,甚至小將李信所掩蓋,其人似乎也並無怨言,一心一意身為前鋒,為主軍攬起髒活累活。

就連歸入白起軍後,軍中因為他的爵位超過了主將白起之事而多起的異議,王賁也充耳不聞,依然老實本分地完成白起布置的所有任務,任勞任怨。

因為頭上有個戰國名將之首的父親在,王賁自參軍以來就沒少受過質疑。

無論他如何拚命才在戰場上博取的功績,也會被視作理所當然,不要說誇讚,甚至還會有不少懷疑的目光。

而一旦他有所錯漏,幾乎一定會被加倍懲罰,這懲罰不是來自別人,隻能是來自上將軍。

王賁不是沒有過怨言。

但是年近不惑,王賁已經沒了當初的憤然。既然一定會背上“王翦之子”這個名號,那就盡量背穩就好。

王賁才能如何?

就算因為王翦太過耀眼,白起驚才絕豔,王賁依然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爬上平西將軍之位,甚至在中生代中,是第一位得以獨立領軍的年輕將領。

足足比直到伐趙之時才獨自領軍的白起早了兩年,而在“並不光彩”地加爵右更之後,王賁的爵位已經超越了被連貶的白起。

僅這兩點,就足以看出王賁的不凡了。

而有後世記憶的扶蘇,自然更對王賁的實力有所認識。

這位可是滅了山東六國中一半國家的超一流大將,王賁通武侯的成色,可不比其父的武成侯稍差半分。

原本有王賁安穩後方,白起軍的上黨攻勢必然是後顧無憂的。

然而,魏無忌來了。

倒不是魏無忌的用兵能搶過王賁,而是兩人所率的軍隊不同。

昭軍都被白起帶到上黨前線去了,王賁手上的都是臨時拚湊起來的故韓降卒,以及少數用來監軍的昭人。

就這少數的昭人也算不上精銳。

畢竟要跟李牧掰手腕子,白起也無法托大,稍微好些的兵士自然都要緊著前線用。

故韓人心本就未複,能夠用來做基地的堅城新鄭又被始皇下令給毀了,王賁此刻能做的,隻有堅守軒轅關,防止魏無忌分兵南下。

一旦魏無忌南下進入故韓腹地,故韓的反叛勢力必然會有反複,到那時,陷入故韓領土的昭軍才會真的麵臨滅頂之災。

而王賁手上本就複雜的兵員,到時也將無法信任。

至於北上救援白起,王賁就有心無力了。

求援信早已發向鹹陽,王賁隻能希望白起能夠不負軍神之名,在趙魏的夾擊下撐下來。

王賁的求援一到安邑,扶蘇就知道不好了。

鹹陽如今,也沒辦法救援白起了。

如果王賁的求援能夠早到一周,還未出發的新軍,至少可以留一半下來,雖然隻有區區五萬,但隻要從安邑出兵,完全能夠為白起軍撕開一道口子。

可是為了能夠以最快速度擊退來犯的匈奴,幫助義渠穩定局勢,十萬新軍一個沒剩,早已整裝而出。

等到求援到了鹹陽,恐怕新軍前鋒已經與匈奴接戰了。

如果要重新征兵,再由上將軍帶兵來援,即便有戰時令,要想整合出一支能夠作戰的軍隊東進到上黨,至少也要等到一個月後。

白起能否撐那麽久,沒人敢打包票。

離上黨最近的可以立戰之兵在蒙恬手中。

然而蒙恬正在秘密進軍晉陽途中,為了保密,蒙恬軍已經與外界中斷的消息往來。

要在寬廣無邊的趙魏邊境找到一支秘密進軍的部隊,可能性實在太小。恐怕以蒙恬用兵的入微,直到出現在晉陽前,天下間都沒人能夠找得一心隱瞞進軍軌跡的他。

因此樗裏偲剛道出上黨緊急軍情,扶蘇就意識到了,能夠救援白起軍的,恐怕就隻有安邑守軍了。

為了討伐太行山匪,扶蘇將剛退役的老卒與從上將軍手中借來的兵員,合編成了一支人數不到兩萬左右的剿匪軍。

加上守衛安邑的五千人,昭軍可戰人數堪堪可以逼近三萬。

不出意外的話,幾日後鹹陽就會傳來軍令,命令扶蘇向東出兵。

但剿匪是一回事,獨自領軍作戰麵對宿將魏無忌,又是另一回事了。

扶蘇心底是一點譜都沒有。

如果是上將軍王翦,當然可以憑借弱勢兵力戰勝魏無忌,但不是扶蘇妄自菲薄,要他扶蘇以兩萬餘兵力去對抗魏無忌至少在二十萬上下的大軍,基本上是異想天開。

其實扶蘇手中還有一支可用之兵:被收編的西魏降軍。

但問題是,扶蘇目前要去對戰的,是一直以來都被西魏視為拯救者的公子無忌。

這支西魏降軍是怎麽來的?

那不都是魏無忌在安邑城頭求來的?

如今自己帶著這支幾乎把魏無忌視為神明的軍隊去對抗他們的神明……最好的說法也是禍福難料。

更糾結的是,即便自己不帶魏人出征,留在安邑的昭人一走,這些人會不會依然老老實實地做良民?

沒有強力的軍事壓力,即便扶蘇在魏土的懷柔治理成效顯著,但畢竟時日尚短,一旦軍事脅迫消失,魏人的動向隻能說是未知之數。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流民已經被安置走了。如果流民還在安邑城邊,後果更是難料。

不過上述這一切問題,現在都不是問題了。

扶蘇都不禁想象,難道自己真的是上天的寵兒?

被公子扶起的章邯還在暈著,不明白為何公子在樗裏先生說完軍情後就對自己和顏悅色了起來。

章邯剛從故韓而來,自然不知道匈奴侵略,鹹陽空虛的消息。

“你將功贖罪的機會來了。”扶蘇笑眯眯地看著被自己拍著肩膀,一臉迷糊的章邯,信心爆棚。

但凡對章邯有些了解的人,都會明白扶蘇的信心從何而來。

這位被譽為“大秦最後一員大將”的年輕人,可是率領驪山刑徒,大敗解放刑徒而來的陳勝吳廣起義軍的。

這與今日扶蘇要做的事何其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