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3章觀複(384)在看不見的地方向著光的努力從未停歇

大約是真的應了樹精所說的“越來越感覺相互間的聯係強烈了起來”,少年心中剛一轉心思,就聽樹精在懸崖邊兒上悠悠道:

“此地地氣與地麵上完全不同,我們在此尚能保持微弱的平衡,但如果隨意使用術法,就會讓這脆弱的平衡被打破……而此地的地氣,是絕對不能被擾動的。”

“為什麽?”少年不解道,“擾動了,就會引起什麽災難嗎?”

“會影響我們的永生。”樹精簡單應了一句,便不再理會少年,隻對著承慶道:“把倒垂藤豆拿出來吧。”

“倒……什麽豆?”少年奇道。

“倒垂藤豆,能幫我們度過此刻的難關。”樹精有問必答,顯得脾氣好極了,“這是我從那半本《神農本草經》裏複刻出來的,原本此物都已經絕滅了呢。你瞧,這書在我手裏,才是能發揮最大價值的吧?被你們糟蹋滅絕了的草木生靈,我都能按圖索驥的,一個個把它們帶回來。”

少年皺皺眉:“都已經滅絕了,你還怎麽複刻?總不能無中生有吧?”

說話間,承慶已經從身上的什麽地方,取出了一棵豆子,恭恭敬敬放到了樹精露著骨節的掌心裏。

少年瞥見那豆子大致是白扁豆的扁橢圓形,大小也與白扁豆相仿,隻是通體翠綠,即使他們在滿是細草的坡地走了這麽久,乍一看見這豆子仿佛寶石般的翠色,也仍是不由精神一振。

“原本,就連我這個草木之屬用盡靈息也不能無中生有,化出滅絕之物的種子。可是呢……”樹精一邊回答著少年的疑問,一邊用枯骨一握,攥起了翠綠豆子,將它輕輕放在了腳邊的草叢之中,方又道:

“多虧了你和陸澄蒙搞出來的那張離亂氣符,才有了讓這些絕滅之物再次複活於世的可能啊!”

少年皺緊了眉頭,道:“離亂氣符……我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唯一的一張,應該已經用掉了啊?”

“那張雖然用掉了,可是製作氣符的方法,陸澄蒙可沒忘啊。”樹精輕笑道,“再加上我對他鼎力支持,多造出幾張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好大的口氣……”少年雖然不喜樹精的自得,卻也知道人家所言非虛。那離亂氣符本就是自己於陸澄蒙一起鼓搗出來的,陸澄蒙曉得其中緊要關節,再加上樹精那充沛的靈息,再造出些氣符,也不是不可能。再說了,從體育場一戰中可見,樹精和陸澄蒙造出的離亂氣符不僅不止一張,而且也都已被驗證了,那些氣符都是能夠發揮作用複活傳說中怪蟲的。

那麽樹精此時用離亂氣符複活草木的種子,自然也完全是順理成水到渠成章的了。

隻是,驟然聽樹精提起陸澄蒙,少年心底仍有些隱隱作痛。說到底,是自己害了他。若是那個時候,自己沒有妄圖逆轉那已經發生了的命運,沒有妄圖強行挽留這個朋友,那自己是不是就不會永遠地失去這個朋友呢?

生命從來沒有如果和假設。

少年有些沉重地垂下了頭。就在這時,他半闔著的眼睛猛然睜大開來!

在樹精丟下倒垂藤豆的地方,隻見從半伏的細草叢中,悄然挺立出一莖白嫩的豆芽,頂上兩片碧綠肥厚的葉片向外打開。這豆芽似乎迎風見長一般,在風中顫了幾顫,便往上躥上一躥,瞬間便從一指長晃晃悠悠地長成了小臂長短。

就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一般,就見那豆芽迅速長成了豆藤,兩片小葉子之上,一生二,二生三的,悠然抽出分枝與卷須,枝上藤梢冒出無數的新的葉片,眨眼間便長成手掌大小。

但令人稱奇的是,這茁壯的豆藤,卻一反豆類常見的向上攀援的固有習性常態,就在長到小臂長短的地方,以一個拋物線的姿態,轉折向下,所有豆藤,無論粗細,竟都一頭紮進了地下,消失在了細草叢的深處!

“這倒垂……藤豆,難不成,是在地下生長的?”少年疑惑道。他從沒見過聽說過這個“倒垂藤豆”,不過從這豆子的名字上卻可以大致推論出一二。

“不錯。”樹精負手而立,道,“這豆子的特性,便是好鑽,不喜光,又嗜地氣,所以其藤蔓枝條多在地下匍匐,如果地氣甚佳,它可以紮進地下幾百米之深呢。”

這可真是種稀奇的草木啊!就連慣於沉默的承慶,都忍不住問道:“地下,無光,此豆,如何,生長?”

“草木生命的可能性,遠遠超過你們所能想象的範圍。”樹精有些倨傲地說道,“誰說草木生長必須要日光了?日光於我們草木,就好比珍饈之於你們人類,固然美味,但如果沒有,吃窩頭鹹菜也照樣能活下去。更何況,地下隻要地氣豐沛,對於倒垂藤豆來說,也一樣是不亞於日光的美味啊。”

說著,樹精彎下腰去,用一隻枯骨指節在泥土中挖了下去,探到倒垂藤豆的一截細藤,微微往上一勾,將那截豆藤帶出了泥土。眾人定睛一瞧,見那段豆藤以及藤上的肥嫩葉片,仍舊是如當初的種子一般的飽滿碧翠,如果不是枝葉上還沾著土粒兒,任誰也想不到這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活著的枝藤。

“瞧見沒有?即使在地下,葉子照樣是綠生生的。”樹精驕傲道。他手一鬆,那截翠綠的藤葉仿佛一條青綠的小蛇,哧溜一下又鑽進了草叢下的泥土之中,不見絲毫的蹤跡。

少年心中暗暗稱奇,不過他更想知道的並不是葉片保鮮的問題:“我說,比起倒垂藤豆的生長習性,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在此處種下它,有什麽用?它能幫你鋪路還是架橋?”

“路橋均可。”樹精仍然是一副驕傲自得的口吻,他抬指往斷裂的緩坡之下遙遙一指,道,“你看那兒,你說它是路就是路,說它是橋就是橋。”

大約承慶與少年是一樣的好奇,他背著少年又往前走了幾步,腳尖幾乎已經探出了斷崖的邊緣。這讓少年很輕易地便看見了斷崖之下的情景。

隻見,倒垂藤豆消失在地麵之下的藤蔓枝葉,在斷崖下重新出現。從它被種下到此刻不過是須臾的功夫,可那些從斷崖下的地層裏鑽出的藤枝,竟已經分出了數不清的分岔,無數的枝條卷須糾纏在一起,擰成了無比粗壯的一股,仿佛是雨林深處年深日久自然老朽倒下的巨木一般,自斷崖下斜刺探出,橫亙在斷崖與盆底的“碗底”中間的虛空之中,將完全斷裂的兩部分,用濃翠欲滴的枝葉藤蔓溝通連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