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7章獨酌(164)眼睫毛太短了總是迷眼

江月心和青蓮先生走的這條河名為大定河,其實也是長河的支流,隻不過在丹陽境內才取了這個“大定”的名字。

既然是長河的支流,說起來也算是江月心的地盤。因此江月心早就遣走了船夫,也沒帶船槳,這說聲“走”,便在青蓮先生的目瞪口呆中,將這小漁船變成了能接受語音的人工智能船。

小船在平靜的水麵上平靜地漂遊著,穩穩當當,連晃都不晃一下。船上兩人說說笑笑,談天說地,甚至江月心把自己的真身都告訴了青蓮先生,攜的那壇酒,也被青蓮先生一人吃掉了大半。

隻是,二人誰都不提即將到來的告別。

小船漂到來大定河的河心位置時,停了下來。這是青蓮先生的意思。他仰躺在船內,注視著幾乎就在小船正上方的圓月。月光的清輝灑了他一身,灑了滿船,滿河。

這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大,格外的亮,以至於青蓮先生感覺自己似乎伸手就能觸到月亮溫暖的輪廓。

“好美……”青蓮先生喃喃道,“隻可惜他無法欣賞這樣的月。”

江月心明白他說的是誰,也深有感觸道:“是啊,說起來,他還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這樣周正的圓月呢。”

青蓮先生默了片刻,問道:“為什麽?他……有痼疾?”

“說是痼疾,倒不如說是詛咒。”江月心略帶了歎息,道,“他一生都無法擺脫的詛咒。但是,這詛咒卻又是他得以擁有一生的根本……這令他幾乎發瘋……”

“詛咒當然會令人發瘋。”青蓮先生也不深究,隻淡淡道,“可他竟還能保持清醒至今,也算是不容易了……我想,他一定是心底還有個念想,能支撐著他到如今,否則的話,他沒必要這樣死撐著吧。”

“念想?”江月心心中一動,問道:“先生覺得是什麽呢?”

青蓮先生笑笑道:“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長,還是他跟我在一起的時間長?你都不知道,我又從何知曉呢?”

江月心歎口氣,道:“你不知道,他這個人……唉,算了,不說了。”那個人很好,對自己也很好,可就是,就是總覺得他心底最深處的隱秘太過黑暗。無論是誰,都可能會有自己內心深處的角落,不願意示人的私密角落,對此江月心表示理解,但是那少年心底的角落,卻已經不能算是角落了。那裏,像是一個深淵,通往無盡黑暗的深淵。

那個地方,他不會允許任何人觸碰。可是他自己卻始終被那深淵撕扯著,無法走出來,也不願徹底逃開。

在這個深淵麵前,江月心隻能是個旁觀者。

水人重重歎息一聲。

青蓮先生看了他一眼,仍舊將目光放在了碩大無比的圓月上,輕輕道:“我勸你不要深究。就這樣便很好,不要想試圖把一個人剝的太透徹、太幹淨。”

“你說什麽?”江月心呆呆看著青蓮先生。

“沒什麽,閑談而已。”青蓮先生一笑而過,對江月心道,“不知道你們商量好沒有,對我,或者說對那妖物的種芽,要用何種術法來結果我們?還是上次用的那什麽刃呀刀的?”

“這……與上次是不同的……”江月心聽見青蓮先生問到這個,反倒有些遲疑了。

以眼前情形來看,那妖物留下的種子在青蓮先生身體裏生根發芽,二者可以說是已經融合成為了一體,所以他們想要徹底結果那妖物靠種子的生命延續,就不能按照普通的方法結束青蓮先生的性命。

必須要用到特殊的術法,這一點毫無疑問。但是,至於該用何種方法,昨晚在青蓮先生歇息後,少年和江月心二人有過討論,並且也出現了分歧。

江月心認為,仍按照上次對付那鬼祟草木的法子,用了千仞之術,先把那種子的根從青蓮先生血脈裏剝離出來,再用太白飛金之術徹底粉碎。這樣一來,青蓮先生可能會受些苦,但說不定還能保存下性命來,倒是也值得一試。

但那少年卻說,千仞之術並不能用在此時的青蓮先生身上。因為這一次的情形與一年前已是大不相同了。一年前,那草木根脈附身之後雖然也侵入了青蓮先生血脈,但那屬於倉促而為,盡管侵襲的血脈較廣,但是相對來說所紮根基不牢,驅趕起來也是較為容易的。更重要的是,那時候鬼祟草木太過匆忙,對心脈侵襲較輕。但此番青蓮先生是被有意識地種下了種子,且一下子就種在了最重要的心脈之上,這根本就是無從剝離的,硬要剝離,青蓮先生會立時死於血脈崩解。

“所以說,千仞之術不能用,那就是直接用太白飛金之術了?”江月心當時問道。看見少年點頭,這水人很是意外:“你確定?對一個活人用太白飛金之術?”江月心親眼見證過太白飛金之術的厲害,自然知道這術法用來對付那種芽是沒問題的。但是,一年前,他們是先將那鬼祟草木驅出了太白先生的身體才用的此術,而眼下呢,照那少年所說,種芽無從提前剔除,這要用太白飛金之術的話,就隻能是在青蓮先生的肉身之上施加此術了!

這隻是想想就太殘忍了吧?江月心看著那少年,再次不敢相信地問他一遍:“你確定要這樣做?”

少年再次點頭,輕聲道:“不僅要對青蓮先生的身體用太白飛金之術,而且還要在活著的青蓮先生身上用……”

“你說什麽?”江月心當時本是和少年對坐著的,聽見少年清晰無比的說出此話,登時從地上站了起來,瞪著那少年,難以置信道:“我以為……我以為你是把他當成知己的……”

“我是當他知己的。”少年目光直視著江月心,毫不避諱。

“那你還要……你忍心?”江月心問道。

“橫豎都是一死,不過是死法不同罷了。”這話很是冷血,但不知怎的,從那少年嘴裏說出來,卻並不顯得冷酷無情,反倒有一絲莫名的悲憫。

可是,那是太白飛金之術啊。那種能把人或物完全碾成碎末不留痕跡的術法,要用到活人身上,這怎麽想也是殘忍啊……

江月心正要再說什麽,卻聽那少年又淡淡道:“再說了,明天我又去不了,到時候施術的人是你,不是我呀。”

……江月心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