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禮堂都被涼風貫穿, 烈陽炙烤著玻璃窗沿,攀過深紅色的高簾,斜斜撒進禮堂前排,祁聞背光看她, 光影就像是撒在他肩上, 將他棱角都虛化溫柔。
這一眼, 看進林紓清心裏,她不知覺抿了下唇,落在校裙邊的指尖不受控地微微蜷縮了下。
是悸動在等不及喧囂。
“接下來,有請高二學生代表林紓清上台——”
林紓清恍然回神, 接收到祁聞眼底更多的鼓勵,她虛空握了下拳, 也像是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真就最後三百六十五天了。
——穩住,可以的。
掌聲雷動之下, 林紓清在大家聚集的眼光下, 照例揚起微笑朝台上走, 和發言結束正要結束的季圳然擦肩而過時,兄妹倆錯了一秒視線。
這次, 季圳然眼底也沒了玩笑,隻剩認真的共勉。
“尊敬的各位領導、老師,親愛的同學們, 大家下午好, 很榮幸今天能作為高二學生代表......”
不疾不徐的語調,在這迷人豔陽的午後, 肆意徜徉整個禮堂。
從頭到尾, 祁聞都沒移開過眼神, 就正對著林紓清站的位置坐在下麵, 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似乎早不是秘密,隻是還沒到那一步。
但很奇妙,比起曖昧,他們之間直白的對視,更多彌漫的似乎是活躍於明光下的澄澈,是明媚到足以讓人羨慕的雙向奔赴。
因為就在此前整整一個學期,百名榜上高二組前兩名永遠隻有林紓清和祁聞成績上的角逐,不存在讓分,不存在失手,隻存在相較高低的勝負欲,兩個人已經完全享受在這種良性競爭裏的沉浸。
考前,他們是最激烈的對手,但考試一旦結束,他們隻在逐錯上共贏。
連年級組那些曾經誤以為他們關係的老師,在一次次閱卷之後,沒再見過類似錯誤出現在他們試卷上時,收獲的隻有他們越發優勝的成績。
他們的強強聯手,絕對的不勝絕響。
然而,落在祁聞眼裏,似乎隻有台上那個明亮又優越的少女。
從再遇生疏的“不認識”,到執拗拘謹的“抽煙對身體不好”,到後來護短的“你有什麽資格說祁聞”,再到甜軟撒嬌的“好像,我也糊塗了呢”。
這短短時間內,受到影響改變的從不是林紓清一個。
祁聞早有預料,她帶給他的影響也是絕對壓倒性的,難以言喻。
所以在林紓清最後那句“以上,是我的發言”結束,全場不到一秒寂靜,祁聞就響起了第一聲鼓掌,吸引來林紓清的視線。
兩人對視,她的眸色清澈,嘴角淺淺含笑揚起弧度,淺薄又乖巧,別於麥克風的寂靜無聲。
這一刻,全場鼓掌宣揚,唯有祁聞定睛看到了林紓清揚笑隻看著他的模樣。
祁聞的心跳好似也被鼓入了催化劑,漲鼓的,充盈的,有什麽不知名的情緒從隱秘的暗處被剝離出來,露於明眼亮處,成了難以收斂的光明正大。
林紓清微微張開雙唇,迎著光,微笑無聲說:謝謝。
祁聞隻是微斂下顎,低了低下巴,暗示完她,林紓清就下台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
小姑娘現在還挺愛要麵子,在台上沒等到回應,她下來就是不開心地壓聲質問:“你沒看見啊。”
“什麽?”祁聞平靜地後靠在椅背,看著台上繼續的發展。
林紓清看這人真是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也不知道哪裏躥出來的一包氣,她扭過頭就不搭理他了。
但很快,幾不可查的,林紓清隱約在全禮堂響起背景音樂時,微妙捕捉到了身邊淺顯的笑,很少有地,祁聞笑出了聲。
林紓清原先還想繃著的,但這人真是的,笑什麽。
她剛賭氣地想說什麽,就感受到祁聞隨意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動。
林紓清頓了下,就要等著看他想幹什麽時,台上節奏加快到禮堂正好熄滅燈光。
刹那,祁聞的手便於暗處垂下,在所有人裏最危險的第一排,他那被風吹得微涼的指尖輕輕點了下她隨便搭在腿上的手。
正巧,指尖對掌心,癢的。
林紓清倏然瑟縮了下,接著就聽到祁聞更為大膽的笑,混合在震擊耳膜的音樂聲裏,幾乎要被淹沒,毫不起眼。
卻就是這麽成功地強勢占據了她整個心房。
就是治祁聞完全經驗不足的林紓清,每回這時候,基本就是被他牽著鼻子跑,但今天林紓清有底氣,也有略微揚起的傲氣,她不甘心地朝他揚了下眼尾,牽扯出的弧度拉扯出幾分不常見的攻擊感。
她湊近他,聲息都炙燙:“笑什麽?”
祁聞的確笑意不減反增。
他偏頭,略低,唇就幾乎壓在她耳側,抵住耳骨,他淡淡說道:“有一句怎麽說來著?”
“什麽?”林紓清眼神微滯,似又是被他帶跑偏的疑惑。
祁聞又玩似的,垂手撓了下她掌心,親昵逗她:“有些話,說者無心,聽者卻有心,妹妹,下次這麽正經的場合,別說謝謝這種沒營養的話。”
這話說的......林紓清莫名,一臉迷惑地瞅他,“謝謝怎麽就沒營養了?”
祁聞嗓音很低,隻她可聞:“我給你找錯題,你說謝謝;我給你改稿,你說謝謝;我給你開領班會,你也說謝謝;那現在我給你鼓個掌,你也還是隻回我一句謝謝,什麽時候能換句話說說?”
林紓清默,“那該謝謝的時候不說謝謝,你要我說什麽?”
祁聞一副也在認真思考的模樣,但每兩秒就失笑,深邃的眸定格在她身上,“倒也不是非得說謝謝,比如下次隔的時間久點兒,說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話我聽聽?”
林紓清:“?”
她瞬間警惕:“你看!你看!”
祁聞好笑看她,“我看什麽?”
“你又開始唬人了。”林紓清不滿地嘟囔。
祁聞淡笑:“怎麽,現在唬你也不管用了?”
“嗯,不管用。”今天的林紓清特別有骨氣。
小姑娘朝他擠了擠眉,端正的態度,學習大旗屹立不倒:“你看,你就是亂七八糟的心思太多,這次又沒考過我。”
她皺眉說:“祁聞,你不能這樣。”
看她還說上腔了,祁聞慢慢斂起笑,不鹹不淡看她一眼,“怎麽的,我難不成還能吃了你?”
他那不爽的值在累積,盡管他表麵上看去還挺雲淡風輕。
但林紓清熟悉他,感覺已經快飆起來了。
她趕緊搖搖頭,繞跑話題:“那他最近敏感還不是因為要畢業了,看你還在刷題,估計羨慕吧。”
祁聞淡嗤:“羨慕他還給我改備注?”
“啊?”這事兒林紓清不知道,她好奇地眨巴了下眼睛,“他給你的備注不一直是你名字?”
祁聞表情繃了繃,很明顯,他倆現在的兄弟關係岌岌可危。
祁聞說:“知道他為什麽說我適合春夏天?”
林紓清不知道,輕輕搖頭。
“季圳然說我最近心思太多,他得治我。”
“......”林紓清突然感覺芒刺在背是怎麽回事?
這種情況下她最不能站中立了,她那小表情小動作儼然是想胳膊肘往外拐,偏向祁聞,但季圳然總有辦法給她掰回去。
林紓清也頭疼了,微垂下眉眼,露出乖樣:“你倆又怎麽了?”
祁聞淡哂:“你得問你哥,我喝你一瓶草莓牛奶怎麽也是錯?”
哦,說到這個,林紓清大概心裏有數了。
果然,胳膊肘還是偏了,她小聲提醒他:“那還不是因為你最近被他捉住把柄很多?學校就算了,你還出現在老院,那季圳然肯定覺得你在打擾我學習了......”
打擾?祁聞冷笑:“我陪你學習的時候他看不見?我找你還不是你說餓了?”
“那季圳然覺得你不是,他覺得你現在最危險了。”
“......”
祁聞是真被氣笑了,另外,還有件事兒。
他現在想起來問她:“那按照季圳然的說法,他畢業了也要經常回來,就是為了盯著我和你保持距離,然後我真連你的草莓牛奶都不能喝了?”
說到草莓牛奶,林紓清疑惑,“你不是不愛甜的?”
祁聞語氣生硬,很不起眼的服軟,“那我也沒說我不喝你的。”
“......”
沒過兩秒,黯淡之下,林紓清卻突然笑了。
緊繃的氣氛又被攪入輕鬆,祁聞的神色鬆散了些,眼底似有幾分不解,但更多是隨她笑的意味。
“笑什麽?”他悠悠看她。
在這熱鬧的環境,兩人撞上目光,很微妙,就像是在這一眼裏什麽喧囂都沒了,隻剩他們兩個,唯獨被隔絕起來,僅僅剩下彼此的安靜。
入目祁聞偶爾這點兒脾氣,林紓清彎眼,笑裏流光劃過,她瑩亮的目光淺淺落進他眼裏,仿佛星辰掉進海裏的璀璨。
她笑意更深了:“笑你啊——”
“強盜。”
......
就在他們相視而笑的這瞬,舞台結束,禮堂重新亮燈。
果然,祁聞一抬眼,就正好撞上季圳然冷冰冰看來的目光,有幾分警告的意思,連林紓清都敏銳察覺。
連一秒都不到,她就沒了笑,趕緊一本正經地盯著台上。
像極了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就要被抓包的緊迫,她輕咳一聲,祁聞毫無波瀾,“啪”的一聲,她直接給他手拍走。
“......”祁聞當場委屈地盯著林紓清。
林紓清滿眼都是抱歉,居然連一句安慰都沒有。
祁聞顯得更可憐了。
而另一邊,季圳然現在拿捏著優秀畢業代表的身份,氣定神閑和旁邊同為優秀生代表的池蘊含笑交流,模樣裏全是得意。
“......”很好,再一想到一天前他無意看到的季圳然那邊的備注,祁聞火氣直接上來了。
什麽會在春夏天比較熱情呢?
生物書上寫的,孔雀。
作者有話說:
妹妹:要不幹脆打一架吧,你倆怎麽還互相折磨上了?
季圳然:撬我妹!我看他不爽!
祁聞:委屈.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