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現驚容的甄儼,忙起身整裝道:“快打開中門,迎接貴客。”

韓烈若隻是一介縣尉,他就算不見世人也不會有議論,可眼下韓烈卻是名聞天下的英雄,而且還是出身名門的潁川韓家,更重要的是還是冀州牧韓馥的族子,這幾個身份無論哪一個,他甄儼也不敢托大不理的,否則天下士子還不笑他甄儼有眼不識泰山嗎?

“你們都退下吧,備好酒菜。”甄儼收拾完行裝,遂起身走了出去。

“鄉野之人疏懶慣了,怠慢之處,還望韓大人海涵。”甄儼在門子的示意下,徑直站在大門口,躬身向屋簷下的韓烈作揖道。

“是烈來的唐突,打擾先生雅興了。”韓烈上前作揖回禮。

“無妨,無妨,韓大人請。”甄儼側身讓過,恭敬韓烈一行入內。

“先生請。”韓烈禮讓著,慢上甄儼半步跟著一道走進了宅院,這個舉動自是尊重主人之意。

韓烈的禮讓謙恭,讓甄儼訝異之下,對他自是頓生一份親切感,以韓烈的身份年紀,這會就算做出什麽失禮的事,甄儼其實也能理解的。

進入大堂前,在下人的幫助下,韓烈脫下身上蓑衣,想要請趙雲夏侯蘭一道入內時,趙雲卻神情肅穆的道:“卑職在此守衛便可,大人無需掛念。”

甄儼起初見趙雲和夏侯蘭都身穿著差役皂衣,所以並沒有在意二人,隻當二人是韓烈的隨從,但這會細看之下,卻見眼前持槍而立的趙雲,身形挺拔,一臉正氣,眉宇之間盡現英武之色,心下也是不由暗暗稱奇。

韓烈想想也沒有勉強,畢竟甄儼也沒開口,顯然世家大族出身的甄儼,看趙雲他們一身差役皂衣,怕是心裏也已然把趙雲夏侯蘭列入下人等級了。

“常聽聞伯父說甄世兄乃是當世名士,今日一見幸甚之至。”落座之前,甄儼早讓人把七星寶刀還給了韓烈。這會席地而坐的韓烈喝了一口茶湯,遂開口寒暄道。

“承蒙韓使君繆讚,儼愧不敢當。”甄儼淡淡一笑,道:“韓大人遠來,車馬勞頓,請先用些肉食暖暖身子。”

看著眼前陶碗中的白切羊肉,香氣撲鼻的鹿麋湯,以及那燉雞和燒鴨,韓烈拿起的筷子卻不由放了下來,口中更是微微歎了口氣。

“莫非這些菜肴不合韓大人口味?”甄儼見狀,一時有些遲疑的問道。

“色香味俱全,可奈何想到治下百姓,遭遇水患,如今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烈實在難以下咽。”韓烈輕歎一聲,正要開口敘說購糧之事時,卻聽到大堂後麵的廂房內傳來一聲嬉鬧之聲。

甄儼這會顯然也聽到了,臉露不快的他,當即道:“何人在此,還不出來。”

“見過兄長。”讓韓烈驚訝的是從廂房裏麵出來的人,竟然是一大一小的兩個女孩。

“道兒,宓兒年幼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難道不知道大堂在招待貴客?”甄儼目光嚴厲瞪著年長的少女,出口斥責道。

“二哥,不怪五姐,是宓兒拉著姐姐留下的。”甄宓見姐姐甄道被自己連累,頗有些自責的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胡鬧,你個小丫頭片子,不要仗著娘憐惜你,就敢無視家規,還不退下,看我待會怎麽收拾你。”甄儼見甄宓辯解,氣惱之下語氣不由加重了幾分。

“二哥處事不明,冤枉好人,我告訴娘親去。”小丫頭甄宓頭上束著兩個羊角辮,粉妝玉琢的容顏,美得像個瓷器娃娃,讓人一見忍不住暗讚一聲。

而她身旁的少女,年約二八年華,也是長的清麗秀美,肌膚雪白,頭插玉釵,身穿紅裙,往那一站,活脫脫的美人一個。

小丫頭拉著姐姐撅嘴而走,臨去之時,她竟然好奇凝視了韓烈一眼,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下,似乎在說都是你的錯,害我受懲罰。

“失禮,失禮了。舍妹年幼,家父去的早,老母愛之如掌上明珠,我這個兄長實在不好過分責罰。”甄儼麵露尷尬的連連作揖,表達著自己的歉意。

“我倒是覺得令妹聰明伶俐,活潑可愛,此乃真性情也。”韓烈想起剛才那小丫頭像個小大人的神情,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若是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剛才那個甄宓隻怕就是三國之後的魏國曹丕的皇後,被後世之人稱之為洛神,雖然眼下那小姑娘不過是一個稚童,但還別說身上的確有股子尋常孩童沒有的靈氣。

見韓烈並沒有絲毫不滿,反而滿口稱讚甄宓,作為兄長的甄儼自然也是覺得臉上有光,事實上這個家裏要說誰最疼甄宓,那還就非他莫屬,這個小妹不但聰明伶俐,更重要的是幾年前,相士劉良在給甄家兄妹看相之時,突然指著甄宓道:“此女貴不可言。”

再問相士劉良卻不肯多言,最後甚至連相金都未取,便飄然而去,臨走之際,還喃喃自語:“河北甄氏貴女,天下難覓矣!”

從此甄家上下,那還不把甄宓視若明珠,說來也奇怪,雖然如今此女也不過八歲稚童,卻能夠識文斷字,不喜女工,唯喜書本,對此甄儼還常笑言她要做女博士(漢代官名)。

經過剛才那一段插曲,韓烈與甄儼二人寒暄過後,再次切入正題,得知韓烈前來購糧,並且數目巨大之時,甄儼一時便沉吟了起來。

今年入春以來,河北大地雨水連綿,據他所知如今不但常山郡國遭遇洪災,就是本地的中山郡國,以及河間等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災。

這也就意味著接下來的糧食的價格定會大幅度的增長,若是以眼下的市價把如此龐大的糧食賣給韓烈,那麽他們的收入至少要減少四成,雖然甄家有錢,但也不是開善堂的,對於甄儼自然需要考慮。

“韓大人,我甄家有糧不假,但具體有多少,我還需要核實,其次我們甄家常年與河北幾大糧食商行都有生意往來,每年春季都要交付一定的糧食給各大商行,所以你要的十萬石糧食,我眼下最多隻能先答應你兩萬石,再多就要待清點過後,再做商量。”甄儼思慮之下,為了照顧韓烈的情麵,這才鬆口答應賣兩萬石糧食。

“不知清點需要多少時日?”韓烈雖然明知道甄儼這不過是個借口,但眼下沒有糧食,真定兩萬百姓就沒有生計,所以他也隻得相逼道。

“這可不說,這事我得問過管事才知道,要麽這樣,韓大人先去運糧食,之後的咱們再議?”甄儼見韓烈不識趣,心中也是一陣不快,當下已經升起逐客之意。

兩萬石糧食雖少,但統籌規劃使用,勉強能夠支撐十天半月,韓烈尋思之下,已然明白甄儼怕是有抬價之意,當下遂道:“每石再給甄世兄加五十錢,還請世兄多賣給我一萬石如何?”

“也罷,既然韓大人如此誠意,我讓管事盡量再勻一點出來就是。”甄儼內心雖然肉疼,但這會他也看出韓烈神色堅定,隻得緩緩點點頭。

“多謝世兄,我替真定百姓謝過世兄慷慨解囊。”韓烈這話說的真誠,但甄儼聽來卻是一陣臉紅,相比之下,他的格局自然小的多,人家韓烈是自己掏錢救災,而他一毛不拔不說,還借機抬價,十足的一個奸商。